馮喆的內心有些焦躁,也有些急迫,更有些擔心。

怎麼回答這位老者的這個問題?

他不知道。

要是如實回答自己對這個問題看法,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但如果不是如實的回答,那麼,又會怎麼樣?

下意識的,馮喆想要直視老者的眼睛——有些人在不確定自己該怎麼說話的時候,會眨眼、會做一些小動作、會左顧而言其他轉移別人的注意力,以此來給自己爭取思考的機會,往常馮喆在這些時候會看著對方,這樣能顯得自己心內坦蕩,也能在觀察對方的時候發現一點什麼可能的關於問題的蛛絲馬跡。

但是,在今天,這個想法立即的被否定了,這是一種冒險。

人老成精。

此時做出任何多餘的或者是冒險性的肢體動作,都是多餘的和沒有必要的,那樣可能會讓人覺得自己是一個“狡詐”之徒,是別有用心的人。

馮喆的眼睛看著老者左手邊的茶杯,從進門到現在,馮喆發現了老者總共端起了茶杯兩次,而且,用的都是左手,那麼他是左撇子?那在屋裡的這些人是哪位給老人沏茶的呢?副校長?還是這個相貌看起來很普通的女人?——王趁鈴的相貌就很普通,但是她的後臺和關系卻很不普通——但是不管是誰,總是對老人的生活習性非常的瞭解,也很是細心的,既然老人身邊的人都很仔細,那麼一個不細心的人,能用得了心細的手下麼?

“前蘇聯失敗的原因,是因為放棄了原本堅持的社會道路、放棄了執政黨的有效領導、放棄了原有的主義和精神,讓本來已經相當嚴重的經濟、政治、社會、民族矛盾進一步激化,造成制度巨變,釀成了慘重的悲劇。”

馮喆說完,屋裡非常的安靜,似乎屋外面的風都停止了吹拂,他終於直視著老者的眼睛,這雙眼睛的眼瞼往上有幾寸的地方就是一根根的長又黑的眉毛,可惜,他在這雙眼睛中看的不到任何的對自己回話的認可、或者是質疑、否定。

“還有呢?”

還有嗎?

還必須要有嗎?

那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和副校長也看著馮喆,馮喆沒有遲疑的又說道:“他們的黨、政人員大面積腐化墮落,當這些人佔據了一定的比例和份額之後,攀比似的肆無忌憚的侵吞公有的財産、財富,他們當然想將這些已經據為己有的物質長期、名正言順的擁有下去,以期將它們合法化,而實現這種目標的唯一的、最快的、沒有任何遺留問題的捷徑,就是改變國家的制度。”

馮喆說完,老人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屋裡又是一陣的沉寂,接著,老人閉上了眼睛,那名婦女對著副校長點了一下頭,副校長說馮喆:“你可以回去了。”

談話就這樣結束了?

馮喆覺得自己就像是剛剛參加完高考的學生離開了考場一樣,不知道自己交付的答卷能夠得多少分、及格或者不及格。

這一個星期,就這樣過去了,黨校的學習生活和往常一樣,絲毫的沒有改變,唯一能影響青幹班的學員們的,就是天氣又開始陰沉,每天都要刮一會風,但是當不刮風的時候,空氣又很悶,像是夏日雷雨將至之前的平靜,但是,現在卻還不是夏季,有人就說老天爺發神經了,四季已經顛倒,阮煜豐說老天爺肯定是女人,現在要麼更年期,要麼內心的騷動得不到緩解,主要是陰陽失調的緣故,也只有那種趴下就強奸了地球,仰躺著就能日天的人才能打破這種格局,這讓王趁鈴在前面座位上又是翻了白眼,而焦海燕,則板著臉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在笑,又似乎什麼都不是。

週末的下午,阮煜豐很是反常的沒有急著離開黨校,他坐在宿舍裡看著窗外的景色點著煙吞雲吐霧,馮喆將學員們的作業交到任課老師那裡回來,宿舍裡烏煙瘴氣的幾乎看不見阮煜豐的人影了,就將門和後窗開啟,想問阮煜豐是怎麼了,但是想想又沒開口。

過了很久,馮喆就要離開宿舍,阮煜豐說:“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麼呢?”

“唉我說馮喆,你說,我上輩子是什麼?我這輩子是什麼變得?我下輩子又會去向哪裡?我又是誰?”

馮喆看看阮煜豐,搖頭說:“別人活著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你活著,就是為了吃各種各樣的好吃的,經歷一個接一個的不同型別的女人,讓所有人都覺得需要你。”

“至於你上輩子是什麼,這個我不知道,不過必然是過的不怎麼樣或者是做了很多善事的,所以這輩子你的命就很好。下輩子的事情,誰也說不清。”

“你是誰?深刻的回答,算是哲學問題,不過,你就是你,現在就是青幹班的班長。”

阮煜豐難得的沒有反問馮喆,也沒有笑,到馮喆離開的時候,他還是那樣的坐在床上。

馮喆在宿舍門口看了阮煜豐一眼,覺得其實他安安靜靜的時候,還是很有些莫測高深的。

星期六的夜裡開始下雨,到了星期天的中午才停,太陽一下子就出來了,耀的著眼的地方都是刺目的光亮,氣溫也驟然的升高,彷彿一陣雨將春季掃走了,夏季正式的登場,地上有些地方還有一些積水,陽光投射下去看著像是一面面璀璨的鏡子,到了黨校之後,馮喆就來到了操場一邊的樹林裡,王趁鈴已經在等。

“我想從我哥那裡瞭解一些情況,可是我哥讓我少管閑事。”

王趁鈴一臉的無奈:“我說這怎麼是閑事,大家都是一期的學員,再說馮喆這人挺不錯的,不能因為課堂上的一些話就讓人家背上什麼責任吧?要是要追究什麼,那個給省領導寄信的人,才最是投機的小人。”

夜晚的空氣很好,清新中帶著一絲燥熱,夜幕中沒有一點的星光,四下都被黑暗籠罩著,王趁鈴穿著長裙,上半身是長袖的襯衣,襯衣放在裙子裡面,顯得腰很細,臀很圓很翹,這一帶平時也很少有人來,王趁鈴說著話,馮喆看她有些激動就說:“謝謝你,咱們還是回去吧。”

“你怕什麼?這沒人,再說就是有人,還不行我們說話?”

“我看就是在宿舍臉對臉的說話,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王趁鈴聽出了馮喆的話外之意,撇嘴說:“難道在這裡就一定有什麼了?不能探討學習的問題?誰讓你兩個星期了都不理我。”

王趁鈴說著就用胳膊攀住了馮喆的脖子,然後就將臉貼了過來。

兩人在樹林裡抱了一會,聽到外面游泳池那邊撲通撲通的有人在跳水,王趁鈴抱著馮喆在他的背上撫摸著說:“聽見了吧,人家都游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