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新生的雜草橫七豎八地散落了一地,儘管撒上了些泥土蓋著,仍掩蓋不住那下面或黃或黑的皮毛,和已經風乾的斑駁血跡。

呂岩拾來了一個棍子,將鋪在上面的草撥了開,只見下面的淺坑中,躺著四五隻山上走獸的屍體。

“別怕。”姤兒一邊安撫著受了刺激的朝兒,一邊往坑中看去。兩隻走獸的身上有著細長的齒痕,另外幾隻則全身毫髮無傷,只是已沒了呼吸。

“姤兒,你來看看。”呂岩翻了翻它們的眼皮牙口,看上去並不是中毒而亡。

姤兒讓朝兒留在遠處,走到了幾隻屍體邊蹲身察看,它們的皮毛都乾枯得褪了色,身軀柔軟而冰冷,閉目的模樣似在沉睡。姤兒心中一涼,說道:“它們沒有外傷,這個樣子,就像是生生地失了精元,魂飛魄散了。”

“生生地魂分魄散?”呂岩重複道,“那不是和之前朝兒被抽走了修為差不多?”

姤兒無言地點點頭,看向蜷在草叢裡的朝兒說道:“我本來以為朝兒是為了逃出去,又遭受了些虐待才損耗了修為的,現在看來,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嗯。”呂岩站起了身,將挑開的草蓋了回去,走到了朝兒旁邊說道,“看它的反應,這些屍體和那道觀、龍昊清脫不了干係。拿山獸的性命做勾當,肯定沒什麼好事,咱們得留心查一查。”

“好。”姤兒應道。

過了幾日,相恆道長在市集旁邊的臺子上講授道法的時候,姤兒領著朝兒和呂岩一同跟在了聽眾的隊伍後面。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谷得一以盈,人得一以長生......”臺上的道長白鬚飄飄,端坐在一鋪著黃布的方凳上,口中唸唸有詞,“一者,單也,丹者,單也。唯有修習好內丹之功,方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

“原來是講這些,怪不得這麼多人呢。”呂岩心中暗道,打量起臺上的相恆道長。他的眼睛小,從人群外看過去不知是睜著還是閉著,臉上的額骨高突,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清瘦。

姤兒帶著朝兒往人群中擠了進去,呂岩跟在後面,忽然聽到旁邊一人叫住了他:“呂縣丞!你怎麼在這兒?”

呂岩回過頭一看,是一身便衣的遲縣尉,便停下腳步問道:“我來看看這道長講的什麼,你呢?”

“說來話長,咱們去邊兒上坐坐?”四周的人們正專心聽講,一時安靜,遲縣尉便壓低了聲音,帶著呂岩走到街邊。呂岩才發現薛亮在街邊的茶攤子坐著,便跟著遲縣尉走了過去。

姤兒和朝兒早就擠到了人群的最前面,今日的朝兒看見臺上的相恆道長似乎平靜很多,立在姤兒腳邊打著盹兒,直到講道結束。

“各位鄉親父老,有什麼問題貧道現在一定知無不言。來來,請不要擠......”相恆道長站在臺子邊,對騷動的人群說道。

姤兒怕朝兒被推搡的人群踩到,無奈之下,只能抱起了朝兒跳到臺子上。如此顯眼地立在臺上,相恆道長自然走了過來,彎身笑著說道:“這位娘子,麻煩排個隊,這樣不......誒,這是隻獾子?看上去挺有靈性的。”

見相恆道長好奇地向朝兒伸出手,姤兒攔住了他,笑笑說道:“道長小心,這是我家養的,脾氣不好,別傷著你。”

“哦哦,好......”相恆道長收回了手,眼睛卻不太收斂地盯了朝兒一陣兒,然後抬頭挺了挺胸對姤兒說道,“這位娘子有何不解,或許貧道可為你推演一二?”

“道長宣揚道法,小女子心生嚮往,所以來聽上一聽,若說真有什麼疑問......道長講的多是延壽養生之術,對於他們這些初學之人,是否有些本末倒置了?”姤兒望著已排好的隊伍說道。

相恆道長愣了一瞬,隨即笑道:“別人都把我當成算命的問問題,沒想到娘子你能認真與我討論道法,看上去,娘子也是道中之人罷?”

眼睛無意間瞥了瞥在臺上亂走的朝兒,相恆道長又說道:“‘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我以長生為名吸引百姓,確實是有違本理了。只是真正與道有緣之人少之又少,講些百姓容易明白的,也算是種傳播道法的方式。”

“道長所言有理。不過‘大道以多歧亡羊,學者以多方喪生’,求仙修道的方式多了,怕會喪失本心而誤入歧途,比如有的人十年如一日地苦修,有的人則佔他物的精氣為己有,道長說,這錯是不錯?”姤兒兩眼直直地盯著相恆道長,收了笑容正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