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別哭了,把您對離憂美好的回憶都埋在心底吧,剩下那些痛苦的、悲贍,我都會帶走的。”很奇怪,離憂幾乎沒怎麼用力,就輕而易舉將幽夢的手放開了,深情道,“再見了公主……”

“離憂……”

幽夢伏地哭喊,他的身影卻逐漸淡去,消失無蹤。

她尚未意識到這一切只是虛幻,口中絮絮低語:“離憂……離憂……”

就這麼念著,念著,終於把自己給念醒了。

醒後見自己仍撐頭臥榻,驚覺滿面淚痕,冰冷如霜。

穀雨見她醒來,兩眼通紅,便半跪在榻上探身來看,遞上帕子溫聲軟語地關懷:“公主又做夢了?”

幽夢執帕拭淚,已無法再睡,便輕道:“我出去走走。”而後便起身下了榻,獨自出了樓外。

◇◆◇◆◇◆◇◆◇◆

幽夢猶如失魂落魄,信步往棠棣軒走去,儘管知道那裡已經空了,可冥冥之中似乎就有一種力量牽引她去。

臨近苑外的那棵棠梨樹,花還開著,卻已入遲暮之態,盡顯淒涼。她遠見樹下有人,一襲素紗白衣,長身玉立,仰首望著梨花出神,那份仙渺出塵的清姿不經雕飾,卻自顯風儀。

幽夢凜然心悸,忽以為見了故人,不自禁地顫聲喚出:“離憂……”

樹下的冰清玉人聞聲回眸,與她四目相對,她怔住了,如夢初醒——

那是蘇稚,只是他碰巧今日穿了白衣,又恰好站在這裡,便和記憶中初見離憂的樣子極為神似,惹她看花了眼……

蘇稚傷勢初愈恢復得不錯,光潔白皙的臉上氣色也顯好了。他安靜地望她,烏黑深邃的眼眸泛著迷人光澤,削薄的嘴唇輕抿出一抹笑,淡雅如霧,這讓他原本冷俊的氣質裡自然流露出不盡的溫柔。

其實他並不愛笑,唯有眼前人是她,才會如此。

而她失落而又尷尬地低下頭,不發一言。他緩步走了過來,眼裡全無責備,憐惜輕柔地握住她手,牽她往梨樹下走。

幽夢有些疑惑,望著他蹲下身去,撿起一根樹枝,在那些縱橫交錯的老樹根旁挖起土來。

他怪異的舉動更加觸動她的回憶,她呆滯住了,只覺他與腦海中離憂的幻象重疊,一切又彷彿回到了最初——

“你在做什麼?”那時她帶著好奇而問,“我剛才看到你蹲在這棵梨樹下,鬼鬼祟祟地在挖些什麼,難道我這園子底下還埋了什麼寶藏不成?”

他:“離憂不是挖寶,而是埋物。”

她問他:“那你埋了什麼東西?”

“我只是效仿周公撰寫祝文,為我家中重病的親人祈福。我也希望上開恩,許我替他們去死。”

心中浮想離憂的話,眼見蘇稚挖掘的地方,一個木盒邊角顯露出來,幽夢便忍不住也蹲下,親手撫開盒子上的泥土,隨著它越露越多,情緒也暗暗湧了上來。

終於,在兩人一起努力下,盒子完整呈現。蘇稚幫她取出,她撥開扣鎖開啟盒蓋,裡面放著一卷竹簡。幽夢顫抖的手心翼翼拾起竹簡鋪開看,那些映入眼簾熟悉的字跡,瞬間將她逼得熱淚盈眶——

“幽夢……幽夢……幽夢……”

竹簡上筆墨深深,原以為訴盡的千言萬語,卻終不曾想過,只寫下這一個名字,反反覆覆,無休無止。

他是寫過《九張機》的人,憑他燦若星辰的才華,他怎會詞窮到無言落筆?

可是千言萬語也比不上這個名字,所有痛苦和甜蜜的根源都是她,宛如在他心間輾轉反側,一遍又一遍,深情地呼喚。

原來我就是埋在他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幽夢這樣想著,眼淚汩汩流落打溼竹簡,融上乾涸的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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