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善平。

他老了很多, 好像快速的廋了下去, 衣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臉頰兩側有些凹進去,絲毫沒有以往的意氣風發。

夏天將近三十度的高溫,他頭上竟然戴了頂鴨舌帽。

“沈星…”他出聲, 嗓音幹涸沙啞,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

“能和我聊聊嗎?”

巷子口的便利店外有一排桌椅,幼童在不遠處玩耍, 夕陽散發著餘溫, 地面被染得紅澄澄。

“我生病了。”他望著前方,眼裡沒有一絲鮮活。

“胃癌。”

“目前在化療,發現的太晚,已經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他扭頭看著沈星,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死寂木然。

“我只有你一個兒子。”

“我知道你一直因為你媽的事情怪我, 但吳青的孩子也被你弄掉了,一命還一命。”

“你到底想說什麼?”沈星聽到這裡,不受控制想起了某些畫面,手足發涼,想迫不及待的結束這場對話。

“公司是我一手承辦創立了…”他仰頭看著天, 眼睛裡面失去的光彩一點點凝聚。

“我捨不得讓它落在外人的手裡,所以——”他靜靜地看著沈星。

“你能幫我繼續下去嗎?”

沈星腦海第一閃過的念頭是荒謬,第二是不真實。

怎麼可能?

那個動不動就對他怒吼動手的人,怎麼突然一下就變成了這樣。

記憶中那個挺拔高大的身軀, 和眼前這個骨瘦如柴的人重疊在一起,讓人有種做夢般的恍惚。

更可怕的是,因為這件難以置信又荒謬的事情,他要付出自己的人生。

在沈星的設想中,大學畢業,和阮池一起讀研,然後找個朝九晚五的工作,兩人每天一起上下班,回家做飯洗碗。

而不是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去支撐一家公司,擔負無數人的責任。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沈星一把站了起來,不敢看坐在那裡的人一眼,飛快的提步往巷子裡走去。

“沈星——”後面的人猛地出聲叫他,接著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沈星步伐頓住,眼中滲出淚意。

“你回去吧。”

“讓我好好冷靜一下。”

他沒有回頭,頓住的步伐繼續往裡走去,像是後頭有什麼東西在追趕一般。

熟悉的院門出現在眼前,沈星疾走的腳步頓住,伸手捂住臉,緩緩在面前臺階上蹲坐了下來。

怎麼會這樣?

他怎麼會死?

不是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男人瘦弱的身子又在眼前回蕩,沈星再也控制不住,趴在臂彎中痛哭出聲。

以前的記憶通通湧了上來。

小時候在庭院外草坪上教他騎腳踏車,手把手和他一起拼模型,到後來,越來越嚴肅的臉,每次都會在飯桌上問他的學習近況。

生命中覺得永遠會頂天立地的人,就這樣塌了下來。

沈星擦幹臉上的淚水仰頭望著天空,腦子裡除了悲傷,便是一片空白。

第二天去圖書館時,阮池明顯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見到她的第一眼,不是像往常那般倏忽一亮,接著綻開欣喜,而是化不開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