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一直都不開心,很不很不開心。

但是如果你要問他為什麼不開心,他也答不上來。

反正,小小的塞撅著嘴,模仿著大人的模樣抱著肩,就是不開心。

縱使他爸爸又給他買了一輛新的玩具汽車,他還是不開心。

塞不願意笑。

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從那時起,他就開始不笑。他每天只會繃著一張小臉,小時候的塞臉是圓圓的,但卻不難看出清秀靈動。只是這麼個小朋友緊張著一張臉,小大人似的往那一站,大眼睛隨便一掃,親戚朋友們都感覺他萌翻了,於是比較年輕的姐姐們通常會“下手”去捏那張小臉,然後導致塞的臉越來越蒼白。

連塞都說不清楚他的臉一直蒼白是被捏的還是被小姐姐們嚇的。

所以由於這個原因塞很怕過年過節,因為這樣家裡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會來他家裡,美名其曰過節,可實際上都是來“蹭飯”的。

塞自認為看清了那些來路不明的親戚們的本質,於是,他的眼神也越發冰冷了......

塞小孩討厭過節的另一個原因是:在他五歲那年的春節那天,他媽媽和他爸爸鬧翻了,然後他們分開了。

是那種分開,永遠永遠也見不到面的分開。

春節,塞家張燈結彩,大大的別墅被不二兮兮的老爸佈置得紅紅火火,春聯、對聯、福字、燈籠、鞭炮一個都沒少。那些親戚們又來了,塞爸爸滿臉笑容的接待一位又一位親戚,媽媽也沒閑著,她在廚房裡做菜。

而為了躲避年輕姐姐們的□□,塞和媽媽一起在廚房裡,他不會做菜,但是給媽媽打打下手還是可以的,於是,廚房裡還很挫的塞一會端個小盆子,一會又拿個小蘿蔔,屁顛屁顛的從廚房這頭跑到廚房那頭。雖然初春料峭,但別墅裡的空調很給力,再加上各路親戚們的歡聲笑語,室內溫度便高了不少。塞跑的不亦樂乎,腦門上布了一層細細地汗。

他咧著還沒長齊牙的嘴笑著,明眸皓齒。

媽媽寵溺地摸了摸他的頭,又細心的拿紙巾幫他擦去頭上的汗珠。

塞其實不是不願笑,他只是不願在別人面前笑,而這些別人包括了他爸爸,他爺爺,他奶奶,他親戚,他的那些年輕姐姐。他只會對一個人展示他的笑容,那個人就是他的媽媽。他只有在媽媽面前、和媽媽獨處的時候才會肆無忌憚的笑,而不是冷冰冰的面無表情。

他覺得媽媽關心他,對他好,所以他也關心媽媽,對她好。他覺得他爸爸不關心他,對他不好,所以他也不關心爸爸,對他不好。

而塞小孩對誰不好的時候一般都會不笑。

“塞,”媽媽摸著塞的頭,短短的黑發別樣的柔順,她眼裡的那個小小身影,亮閃閃的笑著,“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我現在就已經長大了!”塞攥起小小的拳頭,朝著空氣揮了揮。

“不過就算你長大了,你在我眼裡也還是個小孩啊。”媽媽溫柔的說。

“我當然會一直是媽媽的小孩,但是我會快快長大的,我長大了就會保護媽媽,不讓媽媽被別人欺負的。”稚嫩的童音輕輕脆脆,塞媽媽的心髒像是個鼓,在一下一下被敲打著,每一次敲打,那個鼓就會迸出鮮紅滾燙的血液,浸潤著心田。

“好啊,那塞你要快快長大呢。”媽媽把塞抱在懷裡,塞把頭擱在媽媽的肩膀上,他看不見的是,媽媽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地掉在了地上,碎裂,那破碎的水晶。

塞爸爸——那個不二兮兮卻風流倜儻的男人躲在廚房門的背後,他清晰的看見了妻子的眼淚,也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無助,可是這時候他竟然邁不動沉重的雙腿,走上前去安慰她,他只能看著妻子的眼淚一滴又一滴的落下,像是落在了他的心頭,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有些心痛。

畢竟,那也是他曾經愛過的人。

“上菜啦!”塞媽媽笑的燦爛的把一道又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端上年夜飯的飯桌,她笑的是如此開心,以至於塞爸爸有點恍惚,他恍惚的感覺他是不是做了一個夢,夢裡他的妻子抱著他的兒子在哭?

他掐了一下自己,然後看見了塞媽媽眼睛的紅腫。

那個證據,確實是她哭了吧?

如果不是那個女人突然上門,也許這頓年夜飯會一直這樣其樂融融的吃下去。

塞對那天的事,準確的說是對那幾個片段的事已經記不太清了。

那個女人身材火爆,妖嬈嫵媚,渾身上下散發著珠光寶氣的味道,她一身名牌,超短裙露出了大腿。

她把塞家裡的鑰匙掛在手指上,像是耀武揚威一邊得意洋洋的轉呀轉的。女人好像根本沒有感受到屋內突然寂靜下來的氣氛,也好像沒有注意到一個又一個親戚虎視眈眈卻又八卦的盯著她的眼神。她慢慢的走,嫵媚的走,她走過客廳,走過電視正上方那盞發著黃光的大大的水晶吊燈下,走過塞媽媽去年剛買的魚缸前,走過爸爸突發奇想搭出來的盆景前,明明這段路程不長,可她慢悠悠的走,似乎風花雪月都不能擾亂她的步伐。

她走過塞,又到退回來,她俯下身,卻故意比塞高一頭,她俯視著塞。

而塞也毫不畏懼的仰起頭,冷冷的盯著他。

“哼,”那女人眼裡充滿了敵意,她挑釁地捏起塞的下巴,輕蔑的看著他說,“你個狗雜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