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駱老師走了之後,我本來想和楊照說“謝謝”,但想起我那時隔不久的上一個“謝謝”,這個“謝謝”我就怎麼也謝不出口了,憋來憋去,憋得滿臉通紅。

楊照問我:“你怎麼了,臉色不對啊。”

我說:“我嗓子疼。”

楊照問:“嗓子疼,你臉紅什麼?”

我很認真地向他說明原理:“嗓子疼就是嗓子發炎了,發炎了嗓子眼就會泛紅,這種紅容易擴散,很容易就會擴散到臉上。”

有那麼 2 秒鐘,楊照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我胡編亂造。

他看著我的時候,我有點兒擔心他會戳穿我的謊話,但是他沒有,他再張口的時候,是問我:“那你還吃飯不?”

我說:“不吃了,下次我再請你吃飯,我想回家了。”

楊照說:“那我送你回家。”

我說:“不用了,我打車回去就好,或者坐地鐵也可以,地鐵也很快的,還不堵車,你也挺累的,之前還在開會,你快回家吃飯吧……”

我還沒說完,楊照突然插話:“你不是嗓子疼?還說這麼多?”

我說:“那好吧,你送吧,我給你導航。”

楊照說:“我已經不用導航了。”

他真的不用導航了,甚至都沒有問我一句,開回我家跟開回自己家一樣熟練。

到了我家門口,他放慢了車速,觀察起來。

我問:“你幹嘛?”

他說:“我在找車位。”

我說:“不用啊,你靠邊停吧,我下去就行了,這個時間哪還有車位,連違停的位置都沒有了。”

他說:“我還是送送你。”

我說:“不用了,現在也不晚,我們小區挺安全的,你幹嘛要送我?”

楊照仍然在維持著找車位的眼神,有點兒不耐煩地說:“你不是嗓子疼。”

好,我嗓子疼,不想聽我說話我就不說了。

我就不說話,楊照就繼續找,我看著我自己離我家小區的門口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這時候楊照的電話響了。

螢幕亮了起來,我看見螢幕上顯示一個英文名字和一條狗的頭像,名字是 eve,狗是柯基。

總不能是這只叫 eve 的柯基犬給他打電話吧?

我問:“你怎麼不接電話?”

楊照這才停下車子,看了看他的電話。

可能是因為太久沒有接聽,對方結束通話了電話,他黑色的電話,好像死掉了一般,沒有了任何靈動的生命體徵。

楊照抬起頭和我說:“確實沒有車位,我倒回去,你在門口下車。”

他掛了倒檔,倒車影像顯示了出來,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除了倒車影像,還要偶爾轉過頭親自看看後面,難道是因為這裡是老舊小區的大門口人多車多路況複雜嗎?我雖然在上大學的時候就考過駕駛證,但是從來都沒有上過路,所以我不太明白。為了方便,他把一隻胳膊搭在我的靠背上,偶爾轉頭的時候,他的側臉會離我很近。

他的側臉很好看,又是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我偷偷瞄他的時候會不敢呼吸,怕我的呼吸撞到他的臉上會讓他發現我在偷看他,我好像突然回到了還在當少女的時候,會因為一起擠公交車的好看學長而心悸。

楊照在門口停下,他本來要下車,但是後面的車按了“ 嘀嘀嘀 ”,他就又坐了回去。

要下車了,我覺得我還是得說出來。

“今天謝謝你。”我說。

他說:“沒關系啊,送你回家而已。”

我說:“不是這一件。”

楊照說:“哦,是那件事。”

我說:“對,真的謝謝你!”

楊照輕輕地點點頭,好像我給他送了一個果籃,他看了看,然後輕描淡寫地說“哦,果籃”,沒說收不收。

後面的司機又“嘀嘀嘀”,我趕緊跳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