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過, 趙元棠出嫁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了, 琳琅院裡各處都掛起了紅綢, 喜字貼得到處都是, 連簷下臺階旁擺著的花盆也換上了大紅的花兒, 紅豔豔的,竟是從裡紅到了外。

琳琅院內,但凡是風吹日曬掉了色的柱子,都叫工匠重新刷了一層紅漆, 裡裡外外好一番修整,就彷彿這裡的主人不是嫁出去,而是倒插門迎回來一個男主人。

從前趙臻成親,崔氏已經以王妃的身份忙過一回。這回論理也該是她操持,可韶王就像是空閑了一般, 竟是從頭到尾將趙元棠的婚事操辦了下來。連著嫁妝, 也沒叫崔氏碰上一碰, 反而讓趙幼苓領著幾個隨嫁的婆子反複清點了幾遍。

一直到出嫁當天,崔氏才被允許隨韶王出現在人前。她倒是想陰陽怪氣, 可韶王早就警告過, 但凡趙元棠出嫁當天出了什麼差錯,一併都要算在她的頭上。如此,她哪裡還敢對著來。

一大早琳琅院裡丫頭婆子就穿行不休,趙元棠天未亮就被丫鬟喚醒,扶到梳妝臺前,攏起頭發, 由著全福人給她絞面。

這能做全福人的,必須家中兒女雙全公婆爹孃俱在。這樣的婦人倒是好尋,只是要找個既善絞面,又出身不低的,卻不是那麼容易。

韶王哪裡懂得這些,還是趙幼苓四處託人,才請來靖國公夫人做這個全福人。

靖國公夫人天不亮就由作為王妃代表的崔嬤嬤,從靖國公府請了過來,到琳琅院吃過茶後,就著手為趙元棠絞面。

趙幼苓起得也早,只是到了琳琅院,靖國公夫人已經絞好面,正笑吟吟看著丫鬟們在梳頭婆子的差遣下,一把一把遞著桌上的梳子抿子篦子。

“二姐這模樣,竇大哥見了只怕要挪不動腿。”趙幼苓說了一句,見她唇上還沒點口脂,忙倒了杯水給趙元棠潤潤。

伺候的丫鬟捧著杯子送到趙元棠嘴邊,小心侍奉她喝了一口,不敢再給:“喝多了,回頭不方便。”

知道是什麼不方便,趙元棠果真不再多喝,見趙幼苓站在身邊,沖她抿嘴一笑,招了招手。

趙幼苓卻笑嘻嘻地站著不動:“等二姐裝扮好了我再過去,省得壞了妝,回頭挨姐夫的拳頭。”

她前頭還喊的“竇大哥”,轉了一瞬就改口叫“姐夫”了,趙元棠臉一紅,嗔道:“他若是敢對你動拳頭,我就休了他。”

趙幼苓笑:“二姐捨得?”見她紅著臉,趙幼苓又是一笑,“他要是敢動拳頭,二姐只管與我說,回頭我找殿下打他一頓,幫二姐教訓教訓他。”

知她說的殿下是遠在戎迂的呼延騅,想到如今自己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十一卻還要再等上幾年,趙元棠不由惋惜起來。

“你要送嫁,父王允了。可也不知,等回頭你出嫁的時候,我能不能趕回來看你一眼。”

趙幼苓看著幾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揉著睡眼也過來了,正捏著糕點往十五娘手裡送,聽到這話倒笑了笑。

“若是見不著,那二姐等我過去見你就成。”

哪有嫁了人的姑娘還能到處走動的。趙元棠只當她是在說笑,搖了搖頭。

等到外頭催妝趙幼苓便領著幾個妹妹堵上了房門。幾個關系親近的宗親女眷也都過來幫忙,雖只是裝模作樣鬧一鬧,可也玩得熱鬧。

待趙元棠被攙扶著要拜別父母,趙幼苓便見崔氏雖與韶王坐在一道,卻凳子早早被人往側邊挪了挪,稍稍有些落後,與韶王平行處的桌上則擺著先王妃許氏的牌位。

先前備嫁的時候,趙幼苓記得,趙臻和趙譽都提出能否請出母親的牌位,就當是母親送妹妹出嫁。

韶王那時一言不發,他們只當他這是不允,萬沒想到到了出嫁當天,韶王竟不聲不響請出了牌位,還讓崔氏坐在了下手。

竇鳴長年在外,竇家的人沒用了一些,當年京城破,城內亂成一團,沒逃出來的人大多死在了裡頭,南逃的路上又死了幾個撐不住的,到最後在汴都落腳的只剩下幾個旁支。

如今竇鳴大婚,娶的還是韶王府的郡主,竇家人自然熱熱鬧鬧地幫著來迎親,又幫著在竇府給小夫妻倆拜堂成親。

趙幼苓雖說是要送嫁,可她本就是未嫁女,不適合陪著到竇府。等到三朝回門,她這才又與趙元棠見了一面。

想來是夫妻和睦,見趙元棠臉色紅潤,那高高壯壯的竇鳴雖看著笑容不多,可對上妻子,卻處處體貼謹慎,趙幼苓到嘴的那些玩笑話便統統嚥了回去,只拱了手說要送二姐去燕地,勞煩二姐夫多多照顧。

這燕地在大胤疆域的西南,是天子第四子,瑞王趙藩的封地。趙藩的生母原也是京城中世族之女,也曾得過天子寵愛,只是野心大了一些。趙藩當時不過四歲,生母一家便鬧著想讓天子廢太子,立年幼的四皇子為新太子。

天子如今都鮮少犯糊塗,更何況當年,因此趙藩生母滿門被塞了個罪名,流放千裡,至今不知生死。年幼的四皇子則因貴妃的好言相勸,沒有被廢皇子身份,留在貴妃身邊教養。

等到趙藩十四歲,因性子略顯的古怪,被天子隨意挑了個祥瑞的字,封瑞王,丟去了給他劃定好的封地上——燕地。

這燕地,離從前鬧事的巫族領地遠些,從前離關外也遠,幾年前吐渾入侵一路北上,許是湊巧,燕地躲過一劫。命大的瑞王也不求著回宮,只照舊留在封地上過自己的日子,過年、天子大壽,這才風塵僕僕地回汴都住上幾天,又歡天喜地地回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