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韶王府上下,自建成之日起,就被四方塞進了各路眼線。他不是個蠢的,自然早已摸排清楚,哪些是能用的人,哪些不能用。就連眼線之間,也互有鉗制,倒讓他省了不少力氣。

侍女進韶王府最少也有三年了,他用的順手,就從沒戳破過她的身份,只是這次有事要用上她,方才提了一嘴。

侍女福了福,正要轉身,廳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韶王一時擰眉,不多會兒,淡笑道:“殿下怎麼這時候過來?”

廳外靜了一靜,良久,一人踩著月影,走進前廳。

“她不能和親。”

“為什麼不能,小十一也是宗室女,又有郡主的身份,公主如果不能和親,就由郡主來,從前不都經常這麼做?”韶王眸光流轉,臉上頗有些算計的神色。

一旁的侍女已經冷汗淋漓,定神道:“王爺,主子不會同意讓榮安郡主和親的。”

韶王嘴角帶笑,斜睨她一眼:“你家主子不過只是天子面前的掌印太監,是臣,也是奴,他能管得了多少事。更何況……”他頓了一下,回望走近的呼延騅,“更何況,小十一最熟悉也最能適應戎迂的環境,她可以說,是除了安定公主外,最合適的人選。”

戎迂和大胤隔著莽莽山林和草原,來往訊息除了彼此的探子,就只有商隊。可即便如此,那些跑商的人,前往戎迂還是經常會發生水土不服的現象。

趙幼苓的的確確是最合適的那個——

她曾在戎迂生活過幾年,也熟悉戎迂王族,這樣的經歷和身份,作為大胤的象徵和親,很是可行。

呼延騅從踏進韶王府前廳的時候,就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酒味。

那氣味就來自於韶王的身上,他寬大的袖口上滿是酒水浸濕的痕跡,氣味就都是從那裡飄散出來的。似乎為了散去味道,前廳的小幾上供著一隻小巧的香薰爐,爐頂有嫋嫋香煙,縈繞著又很快散去。

“王爺是打算又舍棄一次她嗎?”呼延騅見韶王臉上始終帶著略顯輕浮的笑,面無表情道,“左右王爺當年已經舍棄過她一次,不吝再來一次。是不是?”

韶王呷茶的動作一停,垂眼道:“她同騅殿下似乎說了很多從前的事。”他眉眼帶笑,只是因為呼延騅的話,笑意略淡了一些。

“可是殿下,這與你又有什麼關系?你如今也不過只是她的故人,沒名沒分,能做些什麼?”

呼延騅接過侍女遞來的茶。

“王爺知道她生病的時候,都喊過誰麼?”

韶王頓了下:“她生母嬗姬,還有她義父。她小的時候,本王對她關注甚少,她喊誰都不會喊到本王。”

呼延騅聽出韶王的意思,頓了一下:“她喊父王了。”

他一直知道,趙幼苓和生父的關系不會有多親近,但見她如今回到韶王府,又得父兄和姐妹的照顧,還以為有些事已經變了。現在看來……

韶王搖搖頭:“那又如何。”

他起身,雙手背在身後:“陛下如果要她和親,就只能是她和親。本王只是親王,一個隨時都可能失寵,被人下殺手的親王。”

呼延騅眉頭緊皺:“可戎迂求親的是阿泰爾……”

韶王點點頭:“本王知道。”別說現在求親的是戎迂六王子,就算是戎迂大可汗親自求親,只要天子點頭,哪怕是趙幼苓,也必須出嫁。

呼延騅的焦急,韶王看在眼裡。

他倒的確屬意這個青年。年紀比十一娘大些也沒什麼,年紀大會疼人。可他不會同意讓十一遠嫁的。

大胤,戎迂,吐渾,早晚有一天會打破現在的平衡。

見從韶王這是問不出什麼來了,呼延騅轉身就要往外走。他走得快,韶王追得也快,將人直接攔住,哭笑不得道:“怎麼,在本王這聽不到想聽的,所以這時候去找十一?”

呼延騅面不改色:“王爺既然已經打算再舍棄她一次,又何必阻攔我帶她走。”

如果早晚都要嫁去戎迂,不如跟著他走。

阿泰爾太莽撞,又向來任性,和阿泰爾在一起,她只能成日裡操心。甚至可能遇上強勢的叱利昆,被無力反抗的阿泰爾拱手讓出。

那樣註定辛苦的日子,怎麼能是她過的。

韶王聽呼延騅說得認真,冷不丁噎住,良久笑了笑:“你放心,就算本王沒辦法攔住陛下選中十一,別忘了,還有一個胥九辭。”

見呼延騅凝神,韶王笑道:“那是小十一的義父,甚至比皇後都要靠近天子的人。”

末了,韶王神情變得認真,問道:“你現在明白需要和喜歡的區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