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四娘。”見趙幼苓注意到迎面過來的女孩, 趙元棠低聲道, “先前給母妃去外頭廟裡供經書, 昨夜才回來。”

趙幼苓問:“記得十四娘是甄側妃所出?”

趙元棠道:“確實是甄側妃所出。十四娘出生時, 父王還未平反, 倒是對她多有疼愛。母妃就是看中這點,所以嫁進王府後,就認了十四娘當嫡女。”

旁人家也有庶女認作嫡女的事,但通常都是因嫡母無所出。像崔氏當時剛成婚, 就迫不及待抱養了庶女,多少有點出人意料。

崔氏的想法很好理解,為的就是十四娘身上那份韶王給的寵愛。但差不多也是從那時候開始,韶王對十四娘就沒了那麼多的疼愛,即便崔氏藉著十四娘幾次生病想要見一見韶王, 也不見他對妻女多看一眼。

崔氏由十四娘扶著, 慢吞吞走到人前, 眼皮一抬,疲憊道:“都在了?走吧, 別在這兒鬧哄哄的了, 吵得人沒個安寧。”

說完,崔氏又高聲喊:“十一娘,等會兒入了宮,你可記得安分些,別在宮裡丟了韶王府的臉面。”然後抱怨道,“十七郎年紀小, 哭鬧了一夜。他不舒服,鬧得我也一夜沒睡踏實。”

她這話說的直接,竟像是惱極了,不管不顧說出來的。

趙幼苓挑了挑眉,嘴角噙笑,應了聲是。崔氏的話就像是一拳打在了軟綿綿的枕靠上,竟自己被自己噎著,瞪圓了眼。

韶王懶得這時候插手她倆莫名其妙的官司,掃了一眼在場的眾人,淡淡道:“既然都到了,就啟程吧。”

既然韶王發了話,崔氏就是想再說上幾句,也不得不閉了嘴,讓十四娘扶著上馬車。

甄氏站在一旁,等崔氏上了馬車,忙低低喊了聲“十四娘”。

十四娘卻並未回應,只淡淡看她一眼,倨傲地頷首。

趙幼苓跟著趙元棠上了馬車,一眼掃件這對母女的樣子,不由多看了幾眼。

一旁的趙元棠留意到她的反應,拉了拉她:“十四娘脾氣不大好。母妃將她寵壞了,如今她連甄側妃都不認,連一母同胞的十三郎她都不怎麼來往。”

趙元棠嗤笑:“平素在府裡,你大可不必搭理她。出了王府,她要是給你臉面,你且幫著她,她要是不給,也不比想著什麼王府的名聲。”

韶王府一行人就這麼浩浩蕩蕩地出了王府,朝皇宮去。

江南的年節氣氛不比京城少,還沒到年節時就已經滿城處處都有硫磺味。這會兒已經是除夕,街頭巷尾已經有膽大的孩子抓了爆竹往火堆裡丟,噼裡啪啦一陣響,小孩的便又叫又嚷,鬧哄哄的,卻透著最質樸的歡喜。

趙幼苓隔著車簾,看向沿街的熱鬧,不知為何又想起了戎迂。

去歲的年,她在戎迂度過。

沒有爹孃,沒有兄弟,她一個人裹了裘衣坐在雪地上發呆,手邊是莎琳娜煮好的馬奶酒。喝一口能暖上一會兒,倒叫她不至於冷得牙齒打架。

也許是因為漢人文化的影響,關外諸國早在多年前就在本國的節慶裡,多了一道除夕。

那天夜裡,本該在王帳的呼延騅,冒著風雪回到部族。她坐在雪地上,抬頭望著坐在高高馬背上,劍眉星目的男人,忽就覺得這個年,過的也不是那麼寂寞辛苦。

“想什麼這麼出神?”

馬車已經在宮門口停下,再往裡,就得靠兩條腿走進去。

趙幼苓被喚過神時,趙元棠已經扶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這會兒正站在車邊好笑地望著她。

“只是想起從前在外頭的事。”趙幼苓笑笑,下車理了理衣裙。

“從前的那些事,若是苦就都忘了,若有喜樂,且記在心底。”趙元棠上前,親暱地幫她扶了扶頭上的首飾。

趙幼苓聞聲,微微一頓:“二姐的意思,十一娘明白。”

天子設宴召皇親國戚們進宮,自然不只是吃一頓家宴而已。家宴前,還要男人女人分開聚一聚,說起無關江山社稷的閑言碎語,聊一聊這一年各家都添了哪些人事。

因是家宴,所有人都往後宮走,倒一時也不必分開。

汴都的皇宮在乾湖旁,原本只是大胤天子南巡時的行宮,如今成了皇宮後,就顯得比京城的要小上不少。如今工部仍派了人在旁敲敲打打,慢慢往外擴大。

過了乾清門,便是進了後宮。朝中大員未得傳詔,不得入內。

沿著禦道,能見宮牆深深,不時有宮女太監從中走過。

等過了乾心宮,就是交泰殿。

皇後的寢殿在坤明宮,然平素接受朝賀的地方都在交泰殿。

韶王已經往乾心宮去了,留下趙臻陪著崔氏一行人到交泰殿給皇後請安。

甫一入殿,入目便是滿目牡丹。青碧、淺紅、淺紫、檀色、鵝黃、粉白等等,竟不下十幾種,正是花開得最盛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