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謝先生沒有應聲。

從他被劉拂撲倒, 拳頭打在臉上後, 他就一直沒有說話。哪怕被人扶起來, 也冷著臉一言不發。

趙幼苓蹙眉:“先生?”

高賀擠到一邊, 生怕再起沖突, 壓低聲音道:“是誤會……小郎君,這都是誤會……小郎君?”

趙幼苓沒有理睬高賀,只盯著小謝先生:“先生真的說了那些話?”

她去了趟淨房,錯過了沖突發生之前的事情,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先說了難聽的話。她信任劉拂,但她也不會偏聽偏信。

她到的時候,只聽到了劉拂最後一聲吼。

而在座的離小謝先生最近的幾個人,才是最先聽到整件事情的人。

趙幼苓往那幾人臉上看去。徐堪站在那邊,臉上的神色有些奇異, 看看小謝先生, 再看看劉拂, 然後別開了臉。

高賀尷尬地笑笑:“小郎君,還是先讓先生換身衣服再說。”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臉, “你臉上……要不要也請個大夫看看?”

一旁其他的幾個學子也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著, 顯然是想將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先生是不是真的說了那些難聽的話?”趙幼苓並不理睬周圍的那些聲音,“如果先生真的說了,簡直枉為人師。先生不曾與劉兄的先生有過往來,怎麼能這樣隨意評價他人。”

“先生是個好人!”劉拂牙關緊咬,死死盯著小謝先生,兩隻手握緊拳頭, 恨不能再沖上去打上幾拳,“先生不看重嫡庶,待我如親子。你說先生不忠不孝,你連先生都不認識,單憑一張嘴,怎能隨意玷汙他的名聲!”

“能被謝先生如此評價的人,自然就是個不忠不孝之人。”眾人中有喝了點酒醺醺然的學子喊了一嗓子,“一個不忠不孝的人,一定也不是什麼當世大儒,說不定還是徒有虛名的家夥——誒!”

那人話沒說完,趙幼苓已經抄起小幾上的茶盞,直接往人臉上潑了過去。

那人被潑了一臉,頓了頓,後知後覺地抬手抹了把:“這是什麼?”

人還醉醺醺的,一杯茶水是清醒不了了。

趙幼苓嘴角一抿,扭頭看向小謝先生:“先生不願解釋?還是說,先生當真說了不忠不孝?”

“我說了又如何?”小謝先生抬手抹了抹嘴角,嚥下滿嘴血腥味,“謝柳就是個不忠不孝之徒!”

“先生請慎言!”趙幼苓抬高了聲音,“先生單靠一張嘴就要斷人名聲嗎?”

高賀臉色發白,忙咳嗽一聲:“小郎君,謹言慎行!”

高賀說完,伸手就要去拉趙幼苓。滿芳園的詩會是他們主辦的,謝先生也是他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請來的,已經出了事情,萬不能讓事情的嚴重性進一步擴大。

眼見高賀神色不對,劉拂顧不上小謝先生,忙伸手要去攔。人沒攔住,高賀已經被趙臻輕輕推開。

“這事你打算怎麼辦?”趙臻問。

趙幼苓臉上捱了肘擊的部分,青青紫紫的一塊,十分顯眼。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視線從上面挪開,對上了趙幼苓的眼睛。

清亮的眼睛裡,是一片澄澈。

趙幼苓抿唇,先是對著小謝先生笑了笑,而後在對方略帶輕蔑的注視下,問:“先生知道劉兄先生的名姓?”

小謝先生不語。學子間有人問起,趙臻靜默一瞬,解釋道:“謝柳其名,在過去,可謂是無人不知。這人曾是天子門生,狀元之才,後因意外成了一介白身。換作其他人,可能早已自暴自棄,借酒澆愁,終其一生無所成就。可他偏偏對此渾不在意,等到當今天子繼位,已經成了一方大儒。”

“既然是一方大儒,為什麼我等從未聽說過他的名號?”

“當年多少人想要拜在謝老先生門下都沒能成功,一直到先生歸隱,才傳來訊息,據說是收了前任戶部侍郎劉大人的庶子為徒。”趙臻續道,視線落到了劉拂身上,“謝老先生無妻無子,聽說收的那個徒弟,日後是要為他摔盆的。天祿十一年城破後,就再沒聽到過老先生的訊息。”

他頓了頓,“如此看來,那位如今住進胥府的老者,就是謝老先生。”

又是和胥九辭有了關聯。

有人知道謝先生,可聽到胥九辭,臉色變了變。

一代大儒跟佞臣有了關系,實在是……出人意料。

“我天資並不好,先生為我勞心勞力,不惜跋山涉水,冒著危險,找到父母雙亡,世上再無親眷的我。”

劉拂咬牙。

“這世上如果我還有親人,那就是先生和雲雀兒。任何人想要欺辱他們,我都會動手。豁出去就是一條命,我誰也不怕!”

“謝柳待你入親子,那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