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騅給的痛快,還真的就把滿書櫃的書都借給了趙幼苓。

只一點,不得帶出氈包。

他嘴裡說的是不愛看這些,可趙幼苓看得分明,這一櫃子的書,沒有一本是簇新的。

問過泰善,她才知道,呼延騅對這些書,頗為愛護,只是……他當真不識漢字。

見她滿臉詫異,泰善微微一笑,道:“殿下的確不識漢字。”

只是這些書,有些是當年呼延騅生父帶來戎迂的,有些則是呼延多蘭公主從來自大胤的商隊手中購得。他再不識漢字,這些都是一份念想。

而殿下之所以能說的一口流利的漢話,也是因公主之故。公主……公主在世時,一直盼望殿下能識得漢字,日後好去大胤找到生父。但顯然,直到公主抑鬱而終,殿下都沒生出過這個想法。

是以,殿下雖不捨這些漢書,卻也恨著那個拋妻棄子的男人。

泰善的回答讓趙幼苓多少有些吃驚。

她只知道呼延騅這個人在後來投靠了大胤,隱約也聽說過他的身世,卻沒料到他竟然不認得漢字。

趙幼苓再去看氈包裡的書櫃,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呼延騅很忙,回了部族後,幾乎沒有在自己的氈包裡待過半個時辰,偶爾回來屁股還沒坐熱,就又有人急匆匆來找,緊接著氈簾一掀,人就又出去了。

趙幼苓沉默半晌,問:“那我……若是要讀書認字,殿下是否會不悅?”

就呼延騅那張臉,俊美中生的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不笑時鷹目凜凜薄唇緊閉,若是被惹惱了,便是不說話,一雙眼睛也如寒星般透著叫人入骨的冰寒。

她不怕這人,可也不願觸怒他,平白令自己的日子變得坎坷起來。

“明日且有從大胤來的商隊。”泰善看了看天光,“殿下已經囑咐了,你要的紙筆文具,明日去商隊那兒買。”

“錢……”

泰善沉吟了片刻,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笑笑:“殿下替你出這筆銀錢,日後你好生伺候便是。”見趙幼苓臉上並未露出多少喜色,泰善微微一頓,這才道:“殿下身邊從不近人,你倒是頭一位。”

呼延騅身邊有沒有人,趙幼苓不知道,前世的時候也沒從叱利昆那兒聽到過這些。

她如今只知道,自己這是又欠了他一份情。

這晚的呼延騅,沒有回氈包休息。聽說是有母馬要生産,他連夜帶著人守在專門闢出來的馬用産房裡,整整一夜沒有休息。

到第二天天明,趙幼苓就聽說,昨夜生産的那匹馬難産了,呼延騅親自動手,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幫著把小馬駒生了下來。

商隊一早就來了。

趙幼苓沒有等到呼延騅回氈包,便被泰善帶著往商隊處走。

大清早的部族,人來人往,男女老少都有。可老的老,少的少,僅有的壯年男子看起來卻大多不是年紀偏大,就是身有殘缺。

不像叱利昆的部族,精壯年眾多,看起來個個都是行軍打獵的好手。

商隊的到來,顯然也讓這些人臉上喜氣洋洋的。

泰善話不多,一路走著顯然也沒顧及趙幼苓人小腿短走不快,一邊走一邊還有旁人與他打招呼。趙幼苓略有些吃力地在後面跟著,走著走著,耳畔一片喧嘩人聲,商隊的地方到了。

這支商隊,來自大胤。

大胤的商人總有膽魄驚人的。哪怕吐渾攻破大胤半邊江山,大胤天子不得已南遷避難,仍舊有人敢冒著丟掉性命的風險,帶著貨物,出關入草原繼續做和往年一樣的生意。

等從大胤帶來的貨都賣完,他們就會帶著從草原各部得來的東西,再返回大胤,高價賣給那些勳貴。

風險雖高,可收益也不低。

自然,就有人敢冒這個風險去做。

只是趙幼苓沒想到,這支商隊,竟然會摸到呼延騅的部族——她從來的路上就發覺了,這位騅殿下的部族偏遠得很。

但也許正因為這樣,所以當商隊來到部族,這裡的戎迂人才會將他們的到來當做是喜事,是一場盛大的集會。

這樣的一場集會和趙幼苓想象中的不一樣。

永京城裡的集會,總是人流如織,街巷兩旁店鋪林立,果脯、竹器、筆墨、香油,應有盡有。便是街角最尋常的小貨郎,也能叫人圍得水洩不通。哪怕如今天子難逃,她也想象得到,在那新的都城裡,一定也有了一樣的集會,一樣的熱鬧。

再看這邊。

大胤南北的幹果都有,還有不少方便儲存的吃食,以及南北方的絲綢毛料、紙筆文具……無所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