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幼苓個子小,坐在睡榻上,睡榻矮矮的,兩條腿垂下,正好踩著了地。地上鋪著厚厚的一層毯子,她赤腳踩著,腳趾遲疑地蜷曲起來。

她問:“怎麼了?”

劉拂站在門口,滿臉都是眼淚。

氈包裡點著燭燈,燭火搖曳,照得他一張臉上淚痕明顯。

呼延騅看他這副模樣,起身把人拉到了跟前。

趙幼苓又問了一遍:“怎麼了?”

劉拂一進一出用了不多久的時間,趙幼苓沒覺得這期間又會發生些什麼。

只是想到烏蘭,她又忍不住有些擔心。

劉拂肯在那樣的一個環境下,為她這個“閹伶”說話,就定然是個骨頭硬的。

硬骨頭的劉拂,哭成了這樣……

劉拂低下頭,沒吭聲。

趙幼苓看了看呼延騅,見他臉上並沒有厭煩的神色,稍稍安了心。

劉拂不過才十二三歲,趙幼苓如今雖才十歲的年齡,可心裡頭還是那個在草原上飄零了四年的十四歲小娘,看著他只覺得他同弟弟一般,需要好好說話。

眼見劉拂不肯抬頭,也不肯回答,她放緩了聲音:“小郎君。”她輕輕的說,“小郎君究竟發生了何事?”

她認得劉拂,可並不熟悉。僅有的那些認識,還是因為常常跟著義父,才偶爾能見著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

除此之外,並無來往。

趙幼苓看著劉拂,想了想,重新起了個話頭:“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有什麼事還需要互相隱瞞嗎?這裡人生地不熟,你要是信得過我,出了什麼事,你和我說。萬一,我能幫得上忙呢?”

趙幼苓說的是漢話。

她也不怕呼延騅說不定能聽懂,怕的是氈包外長了耳朵的那些人聽到些好賴。

劉拂的頭,終於慢慢地抬起來了。

他拿胳膊抹了把眼淚,飛快地掃了呼延騅一眼,眼睛裡都是憤恨:“他們說,我阿姐沒了……”

他們是誰?

阿姐又是誰?

趙幼苓看著他,知道他還有話沒說完。

“我也是才知道,我阿姐她也和我們一樣,被吐渾狗當做戰利品,交易給了戎迂。”

“她是我同父異母的阿姐,雖然是嫡出,可待我們幾個庶出的兄弟姐妹向來和善。”

“那些軟骨頭的家夥們說,我阿姐不肯服侍叱利昆的一個手下人……自刎了。”

趙幼苓霍地站了起來。

劉拂還在繼續。

“我阿姐沒了,他們怎麼還有臉說我阿姐不識好歹!”

“他們茍延殘喘,為了活命,爬上那些吐渾狗的床,殷勤的伺候戎迂人!他們怎麼有臉說我阿姐自討苦吃!”

“他們該死!”

“那些女人就應該為了儲存家族的臉面,一把匕首,一根繩索,像我阿姐那樣,帶著清白之身死去!”

“住嘴!”

趙幼苓踩著虛軟的腳步,跑到劉拂身前,揪住他的衣領,低聲呵斥道:“你住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劉拂的身子幾乎剎那間緊繃了起來,瞪大眼睛看著她。十來歲的小郎君哪怕再瘦弱,也比女兒家力氣大,劍眉斜飛,反手就把她推搡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