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大概是水溫太適宜,抑或是在長生殿中如履薄冰的日子,讓她沒有一夜安枕,時刻警惕著顧依依給她放冷箭。直到房門被叩開,夭夭才恍然從夢中醒過來。

採青從外面匆忙回來,身上沾了濕氣,隔著綃紗屏風,月兒問了聲,“主子剛眯會兒,你這一驚一乍的,仔細別吵醒了她。”

夭夭不出聲,照舊閉目養神,由著她們在屏風外對話。採青幽幽聲道:“王爺去合歡苑了,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啊。”月兒心急道,“那李清越在位時候,王爺從來不去的,怎麼現在轉了口味了?”

採青一個人拿不定主意,所謂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她就跟月兒來討辦法。“你說這事兒要不要跟主子說說?”

這是燙手的山芋,月兒接過來也不知道怎麼處置。“主子非氣死不可,可他們都在氣頭上,一時之間沒人去服軟的。”

月兒噓唏了一聲,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過了良久,月兒道:“水溫該退了些,我去喊主子起來了。”

採青應了聲,道:“我去廚房看看,主子難得回來,晚膳都準備了她愛吃的菜色。”

月兒繞過屏風一看,夭夭惘惘然地坐著,眼裡幹涸無淚,可心裡已經滂沱大雨了。

她緩緩出了一口氣,道:“讓採青不必忙活了,今晚上什麼都不想吃。”

月兒忙開聲勸說道:“您不能餓壞了身子。”

夭夭翕動了下嘴唇,道:“跟採青說,今晚吃涼粉,透心涼的那種。”

這下可為難月兒了,更為難採青了,涼粉雖然叫做涼粉,可吃起來不一定能有透心涼的效果,難道用冰鎮一鎮?

人心都死了大半了,吃什麼不重要,反正到了嘴裡只有一種苦澀的味道。

夭夭換了身綾羅淺蕊長衫,鬆鬆垮垮繫著腰帶,很有出塵脫俗淩波仙子的意味,在炎夏暴雨後的晚上,夜風輕輕拂過她的衣袖,絕世獨立又清絕出挑,恍若不該存在人世,飄飄欲飛仙的嫦娥仙子那般。

驟雨來去很快,月隱星沉,這是個寂寞的夜晚。琉璃四角燈掛在簷下撲稜,她坐在亭裡聽風聲。

在長生殿的夜裡她總是一宿一宿無眠,便是坐在無人的亭裡聽風聲,尉遲雲璟傳授了輕功的心法給她,傳授了外家腳法,她偷摸著練習了一陣子,雖然輕功進展不大,但聽覺較尋常人更加敏銳。

她聽到了風聲,更聽到了踩在屋瓦上的腳步聲,循聲望去,一身夜服包裹著勻稱頎長的身形,她嘴角凝了一團笑,看這個身影躍入天井中。

夭夭廢了上夜的規矩,底下人都能安生睡個整覺,倒是月兒輾轉反側睡不著,前路杳杳,心上始終壓著大石頭。莫千亭待她無情,她唯有嗟嘆自己身世浮萍,早些收拾好感情上的殘渣,也省得在心上落下一輩子的殘疾。

門聲輕輕敲了敲,她本就未眠,倏然就起身去開門。隔扇門輕推呈了個半圓,莫千亭就在她視線之中含笑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