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數日前你有來王府找我,怎麼又離開了呢?那日我明明就在府內養心齋,怎不知會一聲?”飄散淡淡桂香的木墀園內,趙湍歸開口詢問歐陽珣。

“在中途讓杜瑄兒給攔下。”他沒有辦法將杜瑄兒視為大嫂,應該說,他不想正視她是趙湍歸之妻的事實,所以連名帶姓地稱呼她。

“哦,她對你說了什麼?”難道杜瑄兒聽到什麼風聲?

“她詢問我是否知道你意中人為誰,想做主為你迎妾。”歐陽珣定定地看著趙湍歸,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變化。

趙湍歸臉色微變,咬牙道:“她還是不肯死心!”

“她是個好女子,重點是,她對你情真意重。”歐陽珣就事論事,但語氣中的淡漠讓趙湍歸抬起頭瞪視他。

“她對我情真意重又如何,佔據我心的並不是她。”

“但不可否認,你對她有所感覺,不然你的神色不會顯現出複雜。”

“玉容,你究竟在想什麼?又要探試什麼?”趙湍歸嘆了口氣。“她太好,好到讓人不忍傷她。我情緒的複雜,來自於對她的愧疚,不是源於心動。”

“是嗎?”歐陽珣轉身背對他,嗅著提早綻放的桂花所飄散的香氣。

“我不懂,你究竟要我怎麼做?既然叫我要好好待她,又為何對我的行為有所猜疑?我無法和顏悅色對她,卻又不忍傷她,你卻還拿我這樣的矛盾來作文章。玉容,你未免對我要求太過,這對我不公平,會心痛的人不只有你。”趙湍歸黯然說道,語氣中有濃濃的受傷。

“原諒我,我只是害怕,怕她的好終究會將你從我身邊奪走。我知道自己不可理喻,但我真的很不安。悟緩,給我一些時間,讓我靜一靜,我會將自己的心緒整理好。”他摘下一叢桂花,遞給趙湍歸。

趙湍歸在接過花的同時握住歐陽珣的手,道:“別對我猜疑,今生我的心只屬於你,別讓兩人都不好過。”

“我相信現在的你,但時勢多變,造化弄人,很多事情,誰可說得準呢?”歐陽珣淡笑,笑得悽涼。

“那就讓時間為我證明吧。”趙湍歸承諾。

讓時間證明悟緩的心,會變?抑或堅若磐石?他寧可相信是後者,但盤據在心頭上的不安卻不肯稍退。他怕悟緩心上的矛盾不只源於愧疚,也怕自己終有一天會受不了這樣的局面、這樣模稜兩可的立場。

上天已經錯待他倆,難道會在他們的未來施捨憐憫嗎?為何獨有情字,會令他們如此軟弱?

用來隔出後花園的貝葉門外,一道人影無聲地離開。

ΩΩΩΩΩ

在離開可能被發現的範圍之後,杜瑄兒狂奔回房,快速鎖上房門,隨後背抵著門無力地滑落,頹然坐在地上。

她剛剛究竟見到什麼樣的情況?原來傳言竟是真的!

天啊,她竟還想做主為悟緩迎妾!

她到底是做了什麼?又到底在努力些什麼?

緩緩地搖了搖頭,只覺得現在的自己既可悲又可笑。

她想哭,哭自己的可笑;又想笑,笑自己的可悲。事實太傷人,而她卻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自己所演出的笑話!

“為什麼……”

抬起頭嗚咽一聲,卻怎麼也哭不出來,她只聽見自己聲聲比哭還悽慘,破碎的低笑。

上天究竟為她安排怎樣的路?她好想問,好想問問命運想如何發落她?

她前世是否為窮兇極惡、十惡不赦之徒,所以活該今世情路走得坎坷殘缺?

難怪……難怪悟緩會說她什麼都不懂,難怪他會譏她白費心思……

是她太愚蠢,才會看不清真相,才會自以為是地一相情願,而否認心底若隱若現的疑惑。

耳邊又響起那一日歐陽珣離去前對她說的話語──

有些事情,不知道會比較幸福。

歐陽珣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態看她?又是以怎樣的心情來面對她,以及面對他們那一日的談話?

他對她提出告誡時,是懷著怎樣矛盾的心思?然而她卻執意追逐,活該現下心痛欲絕!

如今想來,那日歐陽珣眼中那種融合哀傷自嘲的複雜眼神,雖一閃而逝,她卻沒有看錯。

怎麼會忽略呢?怎麼會放任自己矇蔽疑惑而選擇相信自己看錯呢?

情愛的産生,向來不由自主。她現在總算能夠瞭解,悟緩一刻也未曾卸下,那種為情所困、不得伸展的抑鬱所為何來;她也能夠體會,他們兩人不見容於世人的悲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