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準在太子面前邀寵,不過是進了一本書和一包糕點罷了,不過幾串銅板就買的到的東西,他自己不在意,可在食慾全無,生活乏味的太子眼中,卻是上上的好臣子了。不像那些整天就知道逼著他背皇明祖訓的家夥,一個個無趣透了。

點心吃過了,覺得比禦廚做得好吃多了,那自然是還想再吃的。孝陵衛諸事平靜,看上去也不存在什麼隱患,陸準倒樂得哄他高興,便經常到城裡去給他弄點兒新鮮東西吃。

北地之人,往往難以享受南地的種種美食的好處,這是因為生活環境有所不同,難免有水土不服之疾的緣故。但這又不是拿他當主食來吃,每天換著花樣的嘗試各種各樣的新東西,那叫嘗個新鮮。非但不可能感到不適,反而是越吃越想吃。

太子被這美食給勾得,在行宮中根本就是坐不住了!甚至在陸準早上前來例行請安的時候,破例召見了他。

“懷遠將軍,孝陵衛指揮同知,臣,陸準,叩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裡所說的‘懷遠將軍’是陸準的散官加銜。與唐宋時不同的是,明代的散官地位已經是不如以前,按照官職授予。

比如陸準這個從三品的孝陵衛指揮同知,初次授予本官職時,即同時賜予懷遠將軍的散官之稱;初次考察稱職時,則賜予升授的散官定遠將軍之稱;再次考察功勳顯著時,再賜予加授的散官安遠將軍之稱。平常所說的‘特進榮祿大夫’、‘特進光祿大夫’之類的,也是散官中的職稱。

六歲的太子殿下在椅子上高坐,年紀雖然小,但皇家血裔確實身帶著高貴的氣質。這也就是人常說的‘三代為官作宦,方知穿衣吃飯’,一夜之間出現一個暴發戶,三代人才能培養出一個貴族,身上的氣質絕對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比擬的。

只見他穩穩地坐著,輕輕抬了抬手,吩咐道:“陸大人請平身!大伴,給陸大人看座。”

“臣愧不敢當,謝殿下!”陸準謝過太子,在張鯨搬來的凳子上坐下來,隨後便等著太子發話。

而小太子則看著陸準入神,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陸準任由他審視了半天,以至於從未在君前奏對過的陸準都不禁被這孩子看得心裡頭發毛的時候,太子才終於將目光收了回去,對陸準露出了天真的一笑,隨後說道:“卿近來託大伴進獻給本宮的點心,本宮覺得很是受用,一直沒有機會當面道謝,實在是太失禮了。”

陸準連忙起身推辭道:“臣是大明的臣子,侍奉天家本就是臣的本分,些許點心,能夠讓殿下覺得受用,或許還能博殿下展顏一笑,就已經是臣求之不得的事情了。殿下若是稱謝,那便是折煞微臣了。”

小太子示意陸準重新坐下,看著他誠惶誠恐的樣子,臉上不禁滿滿的露出孩童獨有的天真之色。他平日裡接觸的最多的是身邊的宦官,而接觸的第二多的就是各種各樣的教授他課業的師父,接見武臣的機會是幾乎沒有的,所以對陸準很是好奇。見他並非是先生們所描述的那般‘粗魯、嗜殺、不懂禮儀’的武將,便愈發來了興趣,一時間也就忘記了什麼禮儀之類的事情,不免才露出了孩子的秉性。

他頗有些天真的對陸準說道:“本宮在京城時曾聽父皇說起過你,父皇說,你一門簪纓,兩位兄長皆為天子門生。而你自己為守禦太祖陵寢,更是幾次都險些將性命賠上,是大明的忠臣良將。但本宮今日看你,這麼瘦弱,怕是連高老先生那樣硬朗的文臣發起怒來你都不是對手吧?又怎麼做得將軍?”

“額……”陸準不禁被他問得一愣,眼神看向張鯨,張鯨自然也是一臉的驚愕。

任是誰也不可能想到,小太子竟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若不是他年紀小,說的這話大概只能當個笑話聽聽的話,陸準甚至都要覺得是不是朝廷對他有什麼意見了。

他的確身材瘦弱,個頭又不高,等閑看上去的確有些弱不禁風的感覺。但平日裡,沒有人會真的傻到覺得他弱不禁風,因為人總是有氣場在身周的,不用什麼會望氣之術的神人,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夠隱隱約約的感覺到其他人身上的氣場。若是他發火兒的時候,毫不掩飾的殺氣四溢,固然是比不得百戰疆場的將士,但那股亡命之徒的氣質,比起沒玩兒過刀的文人還是要強的多得多的。

太子面前,他可是不敢隨隨便便就露出殺氣來,萬一把小太子給嚇著了,那可不是好玩兒的。

猶豫了片刻,他回答道:“回殿下,臣是世職武官,雖然是長得瘦弱一些,但卻也知道‘文不愛財,武不惜死’的道理。臣一身別無長物,但有一片赤膽忠心,可昭日月。”

這種回答在小太子的眼中,那就跟壓根兒沒有回答是一個樣子。但孩子的思維跳脫,這邊剛剛還想著問陸準長得瘦弱怎麼帶兵的事情,那邊就又想起了吃的。

想起吃的,那可謂是一發不可收拾了。連忙問了起來,“不知卿進獻的點心等物是從何處購得,本宮可以親自去嘗嘗嗎?”

“這……”陸準寧可跟他繼續談論前一個話題,也沒法接這句話。人人都知道,高拱等人是不會允許太子輕易離開行宮的,更遑論跑到街上去跟市井小民湊合到一塊兒?萬一要是出什麼事情,那還了得?

陸準有意不答應,可是他進獻那些東西就是為了哄太子高興。萬一要是拒絕了,讓太子的興奮化作一片泡影,到時候發了脾氣,記了仇,那不是前功盡棄了嗎?

正猶豫間,一心為太子考慮的張鯨開口了,“陸大人,行與不行的,你倒是給個痛快話兒啊!殿下還等著呢!”見陸準繼續沉默不言,他忍不住教訓道,“陸大人,不是咱家說你,你是大明的臣子,太子殿下可是半君之尊,有令你難道還敢不聽?抗命不遵的罪過,你應該是清楚的吧?也不過就是出去轉轉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有你護持著,難道還會有什麼閃失不成?”

張鯨這麼說話,可是把陸準的進退之路通通都堵死了。陸準心知他是也想要在太子面前邀寵,這才如此說話。而以後萬一要是有誰怪罪下來,他張鯨就可以從容的將一切的責任通通都推到陸準的身上。就說是他蠱惑太子輕出,到時候一退六二五,自己幹幹淨淨,卻把陸準置於了眾矢之的。

往日裡收銀子的時候你怎麼不想著我呢?這等壞事倒是不落下我!陸準心裡這個恨,早在心裡頭罵死了這閹貨,但此時最要緊的事情當然不是怎麼搪塞,而只能是行緩兵之計了。想到這兒,陸準不禁在心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