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洞,用鐵鍬挖掘而成。藏在靠近牆根的一處草叢之中,頂上也做了一些掩蓋。如果是普通人看見了,也許會不以為意。陸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算是他帶人來找,這個地方十有七八也會被他漏過。

但在經過高有法的一番解釋之後,他就不禁連連點起頭來,眼看是對高有法所說的盜洞的這個事情是確信不疑了。

在利用炸藥盜墓並不普及而且極容易被發現的時代,這種最傳統的圓形盜洞幾乎是盜墓賊必需的功課。高有法自己有這個本事,而且看得出,這挖掘盜洞的人還真是個老手。

“大人,您看,這盜洞打得是又圓又小,這樣形狀、大小的盜洞,必然是極為熟練的老手挖掘而出的,而且此人的身材應該是非常瘦小,否則,別說打穿,根本就難以進入啊!”

陸準低下頭檢視著盜洞口,忽而又轉頭問道:“有法,你說,這麼長時間過去了,會不會他已經……”

“大人,不會的!”高有法篤定的說道,“太祖皇陵修葺的時候,就極盡歷代的防盜之法,如果這麼容易就能碰到邊兒,那還得了了?而且您看,太祖安靈之處距離此地的距離還有極遠,便算是從上面走路過去也需要不少時間。上面不少兵士巡邏,越是距離那裡近的地方,巡視越是嚴謹。此人為了不被發現,隱蔽起見,並不敢太過靠近去挖掘,而是選擇了這樣一處地方,在地下需要開鑿的距離可想而知。再加上您看這洞的大小,只能容納一個人挖掘,速度自然也快不起來。而且,那麼長的距離,還要確定方位,一不小心就會打偏了,以卑職之見,此人必然還沒有碰到他想碰的東西。”

“唔,你說的倒是有道理。”陸準這時便也聽明白了,而且,不僅僅是高有法所說的這些,他還想到了其他的一些事情。

比如說,這人的運氣實在是太差了一些。誰能想到,兩個人丟了而已,居然就被丁禹州的人給發現了。當然,如果不是太子殿下要駐蹕孝陵,替天子為太祖守陵,陸準也不會三令五申,下令讓下面嚴謹做事。那麼以丁禹州等人平日裡當差的態度,這兩個人或許就能躲過一劫。

但如此說來,湯虎的死就純屬意外了。畢竟,兩個人如果每天偷偷跑出來挖一會兒,然後再蓋好了回去照常和大夥兒一起做活歇工,丁禹州他們八成也不會發現有什麼不對。但其中一個人如果很多天看不到人,那就難免會引起其他人的警覺。殺人,這不是一勞永逸,而是找麻煩的事情。想來能夠想出趁著做工的機會盜墓的家夥,八成也不會想不到這一茬兒。

而且,如果不是丁禹州他們這麼快的發現,那人本來有機會掩飾,或者逃跑的,肯定不會就這麼被堵在洞裡出不來。天知道他以後的日子打算怎麼過了!

想明白此道,陸準笑了起來,對高有法問道:“那現在人在下面,怎麼辦?你有好辦法嗎?我可要抓活的!但那家夥手裡有鐵鍬,這洞又這麼窄,總不能派個人進去抓吧?萬一要是被人家迎頭一家夥,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高有法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湊到陸準耳邊,低聲道,“大人,不妨往裡面灌水試試?”

“灌水?”陸準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畢竟是你的同行啊,這也太狠了吧?萬一要是把人給淹死了,怎麼辦?”

“大人,應當是不會的。”高有法如是說道,“而且,大人,您想啊,我孝陵衛的兵丁原本就不足用,怎麼能夠為了下面那家夥一樣的賊子隨隨便便浪費掉了?”

“是,你說的倒也對。”陸準點點頭,將丁禹州叫了過來,“去吧,讓你的人去打水,給我往下面倒,無論如何,把人給我逼出來!”

※※※

命令是這樣下達了,丁禹州帶人去辦事,陸準也沒有那麼多心思站在這裡等著,打發高有法繼續去辦自己交辦的差事之後便轉身走人,回府去等訊息了。

可實際上,他心裡對於是否能夠真的抓到個活人,還是沒什麼把握的。

畢竟孝陵之於大明朝廷的地位,那是北都的任何一個皇陵都難以比擬的,這是大明的祖宗根本之處,哪裡是你想要偷盜就可以隨便伸手的?一經抓住,犯人本身那是肯定要當街活剮的,九族血親也得一律處斬。與其活著被抓,還莫不如來個死無對證。

但這倒是他想錯了,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心思。人往往只有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才能做出一些理智的決定,而當深陷其中的時候,本能就會左右自己的思想了。

因此,天近黃昏的時候,陸準這邊的晚飯剛剛擺上桌面,一身濕淋淋的蘇有東就被五花大綁著帶到了陸宅之中。

“呸,真晦氣。”陸準看著面前的晚飯,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但轉念一想,雖然這人幹的事情是膽大包天,有違皇明祖訓,有違大明律法,按律淩遲處死,禍殃全族,陸準作為世代守陵的世職武官更對他的做法很是不齒,甚至有些憎惡。但說到底,人死為大,眼看就要死的人了,誰還捨不得給他一口飽飯吃嗎?

這麼想著,陸準便叫邵家兄弟進來把桌上本已經準備下的飯菜撤下去,重新去換了一桌好吃好喝。等新的酒菜上了桌,他這才讓人把蘇有東帶了進來,解去綁繩,令他坐下。

“先說清楚,這第一。”陸準擺著手裡的筷子,對蘇有東說道,“我可不是同情你,不管因為什麼,殺人該斬,盜陵該剮,你小子按哪一條罪過來算,那都叫死有餘辜。我是既救不了你,也不想救你。給你這一頓飯吃,純粹是因為你趕巧了,現在正好是晚飯的時間,我也不忍心讓你這將死之人餓著肚子上路。到了刑部,可就沒這好吃好喝的了。那第二呢,今兒我請你吃這一頓,日後我是不承認的,跟個盜掘皇陵的賊子吃吃喝喝,那不是什麼好名聲,搞不好還要攤上官司。當然了,我不想生事,但你要是非把我咬出來,生了什麼事端的話,那就該著你自己倒黴。我本來也不想在你身上多加糾葛,你要是非逼著我栽贓陷害,那就是你咎由自取了。行了,就這兩條,能好好吃喝,你就坐下。不能的話,我現在就讓人把你連同著那具屍體一塊兒,送到城裡去。該哪兒去哪兒去,爺不伺候了。”

陸準的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蘇有東這樣不捨得死的人當然是想要拖延一會兒是一會兒,能多活一個晚上那也是賺了啊。當即坐了下來,拾起放在桌上的筷子,卻沒有立馬動手,而是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又轉頭看向已經開始自顧自的吃喝起來的陸準,目光中似乎有些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