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七月,會稽城。

隨著何書元貶謫廣南,紹興府官場發生了大變動,會稽縣衙只剩知縣與主簿,眾吏們也作了調整,唯全績仍是衙中牢子。

當然這並非柳炳文、申洋不開眼,而是全績主動要求的,他本身在會稽也待不了幾日,索性就安穩幾日,不做變動麻煩。

此日,牢獄。

全績站了一個時辰的外崗,剛落坐長椅,牢頭便小盈盈的走了過來:“押司辛苦了,某為你斟茶。”

在牢頭看來全績是個十足的怪人,現在會稽人人皆知他得了勢,但全績卻一切照舊,每日殷勤站崗,從不偷懶賣閒,剛開始還有人說全績在做樣子,到了今天各種聲音也就慢慢沒了。

“牢頭,某早已不是押司了,你不必如此。”全績搖頭一笑,現在再看這些勢利人的表現顯得格外滑稽。

“押司在某心中永遠是押司,這牢中某最敬重押司了。”牢頭訕笑了兩聲,又道:“之前的事望押司莫放在心上,某也是壓秦義那廝逼迫,押司是知道這吏員圈子規矩的。”

牢頭也算是個陰毒人,自秦義當了牢子後,隔三差五便找他的麻煩,每次都要在全績面前數落其一番,秦義剛開始還做忍氣吞聲,到後來牢頭越發過分,秦義終是有了脾氣,與牢頭大打出手了一次,之後便再沒來過衙門,聽人說他一氣之下去了山陰酒樓挑泔水,不再入這吏員圈。

“事情都過去了,牢頭不必掛懷,也不要再為難任何人了。”

全績對秦義如今的悽慘只能做個旁觀人,吏員圈子的風氣就是這樣,大風一起,順牆草一邊倒,只見錦上添花,從未聽過雪中送炭。

“明白,明白。”

牢頭也全績無心與他說話,自覺的退到一旁閒坐。

又一個時辰,全績拿著水火棍出牢門,與牢卒換班。

站定不久,一席綾羅裙的汪沁提著小食盒從對街走來,遠遠望見全績,面露淺笑,步伐都輕快了不少,很快便到了全績身旁。

“怎麼我每次來都看你在巡崗,獄中沒有別的卒子了嗎?”汪沁負手將小食盒拎在身後,抱怨全績每日太過辛苦。

“在其位,行其事嘛,今日是什麼吃食?”全績聞著淡淡的牡丹香,全身乏氣都解了不少,自那日全績對汪沁吐露心聲之後,汪沁有半月未與全績聯絡,直至數日前汪沁每天都來給全績送些吃食,二人都做心照不宣。

“糕點。”汪沁說話間有些躊躇為難,似乎不好意思將食盒交給全績。

全績片刻便明白了,看來今日的吃食不是買的喲。

於是乎,全績放下水火棍,坐在臺階上,一臉期待的說道:“你快些呀,某都餓的不行了。”

“催什麼,給給給。”汪沁一把將食盒塞到全績懷中,轉過身去望向街道,眼神有諸多期許。

全績開啟食盒,盒內放著兩個小碟子,單從賣相上看,全績懷疑汪沁給他下毒,誰家的糕點長得如此漆黑。

“怎麼樣?”汪沁依舊沒有回頭,小聲問了一句。

全績硬著頭皮,拿起一塊兒塞入口中,先是澀味,而後苦甜交雜,全績都想拿茶水往下順了:“嗯?今日的這糕點你是從哪兒買的?怎這般好吃,某許久沒嘗過這種人間美味了。”

全績睜著眼睛說瞎話,臉不紅心不跳,窮盡讚美之詞,也不怕噎得慌。

“真的嗎?那你就多吃點。”汪沁一聽喜笑開顏,不顧臺階塵土,落座全績身旁,右手撐著下巴,看著全績吃糕點,眼中洋溢著點點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