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出來,並非是要你說對不起的……”陳錯抓著他的手放下來,使了些力氣把人推開。

鐘遲佐看著近在咫尺的人,感覺就像看著一株即將開敗的花。細瘦的花枝搖搖欲墜,曲折紋理從枝上蔓延至葉的頂端。花瓣依舊是美的,較之前更為鮮豔純粹,但卻沒了最初青澀的淺淡影子。每一點細微顫動都彷彿在流逝它的生命,向著枯萎,與死亡……

他的聲音透露著幾分心有餘悸,開口試探道:“那你的眼睛……現在怎麼樣?”

“右眼恢複得不錯,但是左眼時常看不清東西。”陳錯把手放在眼前晃了晃,“動態視力不太好,在外面待得久一點就容易頭疼。其餘的,也就沒什麼了。”

“所以你才只能跑龍套嗎?”

“不是一回事。”陳錯皺皺眉說道:“現在的我,早就沒有年輕時候的那股勁兒了。能演一天,就多活一天,但是不再想著出名,也沒資格踏足那個當初嚮往的最頂尖的圈子。”

“對不起……我……”

陳錯輕笑了聲,說:“現在說還有什麼用呢?”

“那你的名字,也是那個時候改的嗎?”

“恩,是你母親命人帶我去的,還可以,起碼叫我自己決定改成什麼。”陳錯抬著頭眯起眼,盯著天花板上的燈,“錯了啊,一切都是錯的,無論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怪不得,我找了那麼久都找不到你。”

“怎麼會讓你那麼容易找到?這些年我基本在一個地方只待幾個月,跑龍套勉強混口飯吃。”

“我還是太晚了,早知道就提前回國。也許你還……”

鐘遲佐的話被陳錯擺擺手打斷,“我們都需要冷靜下來想一想,”他眼角褪去偽裝的淩厲,緩緩彎成鐘遲佐最熟悉的弧度,明亮的一雙眼就那麼直直地看過來,“你也知道我們回不到過去的。”

明明是朝思暮想的人,此刻鐘遲佐卻在陳錯的注視下潰不成軍。

他最害怕那句話。

“回不到過去……”

做錯了事的人還能祈求原諒嗎?已經存在的傷害還能盡數抹消嗎?

分崩離析的感情與信任,那些久遠卻不再清晰的美夢。

故去的時光緊緊糾纏著他們深遠的回憶,白晝黑夜的無數次輪回間,誰又能說自己完全釋懷?

有的人,也許從邁出第一步就走錯了。

他接下來的千萬步,縱使再努力,也終究抵不過分道揚鑣的結局。

鐘遲佐不敢再同那雙眼對視,他抽身後退,像個孩子一樣落荒而逃。

陳錯坐在那裡,把頭埋在膝蓋上,沒人知道他是不是在低聲哭泣,只有鎖鏈孤寂地響了三兩聲。他蜷縮起來,同幾年前一樣,孤身一人。

即使可以拯救他的人離得那麼近。

鐘遲佐點了顆煙,莫名其妙地有種沖動,他拿出手機登陸上一個註冊了很久的,只關注了一個人的微博賬號。

點進主頁,最後一條已經是幾年前發布的。

陳錯笑得一臉輕狂無畏,站在那裡任由廣闊平原的風吹亂自己的頭發。

而在他身後,是茫茫雪山,和一望無際的曠遠的蒼穹。

準確來說,那個時候他還是陳雋書。雖說不算出名但也有不少粉絲。空閑時他經常開心地翻著粉絲的私信和評論,看到有趣的還會和鐘遲佐分享。

雖然他從未說出口,但他真的很珍惜這些喜歡自己的人。

鐘遲佐點開這條的評論。被頂到最上面的是“我們等你回來。”

他神經質地不斷重新整理,卻再刷不出此時的新評論。按時間順序最新的也已經是幾個月以前了……

“你大概不會回來了,祝你生活如意,一切平安。再見啦。”

那一瞬間,他頹然失了所有力氣,眼淚驀地流下來。

手機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鐘遲佐拿起它,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