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開女鬼那部分,劉某的案子有些令人啼笑皆非,尹千山想起來不由苦笑連連。今日早些時候,小販劉貴和其妻劉孟氏同數名親友一起,將家中丫鬟尤氏強行架來縣衙報案,劉孟氏是原告,狀告尤氏傷人,用金簪將他丈夫的左眼刺瞎了。劉貴整個過程中都在哭嚎,涕淚橫流,也不知道是因為傷口太疼還是心疼。時而用埋怨而無奈的眼神望著妻子,時而又偷偷瞟向尤氏,滿臉憐惜疼愛。

“大人,您一定要嚴懲這個不守婦道的賤人!我們家劉貴這雙眼睛可是養家餬口的家夥,就這麼叫這不要臉的賤人毀了,青天大老爺,您要為民婦做主啊!”劉孟氏不依不饒,那怨恨的眼神簡直要將尤氏連皮帶骨吃得肉渣都不剩。

尹千山看著呈上來的兇器——金簪陷入思索中。他當然看得出,事實並不像劉孟氏敘述的那樣簡單粗暴,劉貴和尤氏之間除了濃濃地曖昧根本沒有半絲仇恨。這其實就是一出彪悍正妻收拾偷情男女的狗血戲碼。

“大人,奴家真的沒有傷害劉貴,奴家是救了他呀!要不是我及時尖叫,那女鬼已然將他害了!”尤氏示弱,哭哭啼啼,劉貴在一旁也跟著紅眼圈。

“肅靜!”啪的一聲驚堂木落在公案之上,立時如利劍一般,將這混亂膠著的氛圍穿破。公堂立時一靜,只剩下劉貴收斂的呻吟聲。

尹千山根據三人剛才的口供,已然大概理出案子的脈絡。

昨夜,劉貴與尤氏相約花漵幽會,誰知劉貴卻遇見了身穿緋衣長裙的女子,女子用金簪將其刺傷後逃走,而尤氏及時發現後將劉貴送醫。出了這麼大的事,如何瞞得住劉孟氏?劉孟氏當然不信女鬼一說,一口咬定尤氏傷人。因為案發時並無其他證人,因此尤氏百口莫辯,而劉貴又畏懼悍妻,不敢過多反抗。

其實尹千山也不信鬼神之說,對於劉貴認定緋衣女子是鬼這一點十分古怪。尹千山想到,或許他這樣說只是為了將本案攪渾,以達到幫助尤氏洗脫嫌疑的目的。

“大人,您初來平湖縣,對以前的事情不太瞭解。”劉貴解釋道,“花漵這園子的主人正是一年前縣中首富薛府,咱平湖縣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薛府除了有錢以外,還有一點那也是遠近馳名啊!”

“薛府夫人薛氏,成親以前是平湖縣公認的第一美人,她最喜歡穿緋色裙衫,那風采,真是…”劉貴氏說到這裡不由滿臉心馳神往,卻覺察到身側的兩個女人充滿醋意和鄙夷的目光,立時就不敢再往下說了。

薛府?尹千山不由對這曾經富極一時的人家産生了些許好奇,而這位極賦傳奇色彩的薛氏,也不禁令人心生嚮往。薛府為何會凋零敗落,而這根金簪,是否真的是薛氏的物品?

“劉貴,”尹千山問道,“案發當時正是夜晚,你如何斷定行兇者身穿緋衣?”

劉貴一愣,想了想道:“回大人的話,昨夜月色很好,所以我看得真真的。那紅的,像血一樣,肯定沒錯。”

尹千山略為思索,先是喚來仵作為王琦驗傷,核實傷口與金簪的吻合度。又叫來為劉貴治傷的大夫作證,確認金簪是兇器無疑後,先暫時扣押尤氏,又打發劉貴一幹人等回家治傷等待隨時召喚,然後才將金簪交與捕頭王琦,並吩咐道:“你派人帶著金簪前往全縣各個金銀鋪珠寶鋪核實,務必要查明金簪的來歷。”王琦領命。

沒想多,才過了一個時辰,盧生便來報同伴柳生失蹤,時間正是昨夜,而地點恰好也在花漵。

彼時尹千山正在查閱薛府的卷宗,他已從王琦處瞭解到薛家的敗落也牽扯到一起人命官司,因此他下了堂就立即趕往庫房,迫不及待地想捋清思路,破解緋衣女子的秘密。

兩個看起來毫無關聯的案子,時間地點卻如此巧合。難道,這緋衣女子真的是可怕的女鬼,她不但刺瞎了劉貴,還順帶將柳生也害了?

尹千山知道,當務之急是要立即封鎖花漵,派人將這個荒蕪多時的園子徹底搜個遍。假如緋衣女子裝神弄鬼,她不可能不在花漵留下任何痕跡,何況還是個女人。同時,他還要盡快查明金簪的來歷。

迅速安排好一切之後,尹千山來不及吃飯,一頭紮進卷宗庫房。

先把薛府相關的案件審完吧!尹千山想著,或許會另有收獲也不一定。他定了定神,便繼續閱讀手上的卷宗。

薛府做大米生意起家,後一發不可收拾,絲綢茶葉瓷器皆有涉足,短短五年就一躍成為平湖首富。薛府老爺年過半百才有獨女薛妙人,生得花容月貌,風姿綽約。薛老爺不願嫁女,因此招贅上門。秀才徐應堂,相貌堂堂又頗有才華,有幸娶了集萬千寵愛為一身的薛妙人,一夜之間成為平湖縣每個男人都豔羨不已的物件。自此後徐應堂改姓薛,搖身一變成為薛府主人。

這一家人不像是會害人性命的主,如何會牽扯上人命官司?尹千山讀到這裡,不禁好奇。

正要繼續看下去,王琦手下的鋪頭卻攜人來報,金簪來歷已經調查清楚了。

“大人,已查明金簪出自城中老字號金鋪鳳來閣”那鋪頭肅然道,吐字鏗鏘有力,他旁邊站著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卑職已將鳳來閣掌櫃張承俊帶來,請大人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