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等待,在沉默中等待……

等待對方的靠近,也等待著變化的悄然而生,瞬時而至……

張純傑停下腳步,他的心跳反而起來,微微抽動,心臟脈搏稍有加速,他知道這可能是此時現場的氛圍感染了他,他的心跳跟這群人的腳步聲產生了共振……

而對方分明很輕鬆,一人隨意踏出的腳步聲,嗒,很簡單,很輕微,就像一朵浪花……

一朵浪花接著一朵浪花,浪花跟浪花相疊,很快就大變樣,細浪的滂湃翻湧,演變成海潮懸於頭頂,彰顯出壓倒性的氣勢……

他被這股氣勢所攝,不敢再上前,他怕再踏前一步,置於頭頂上的重重巨浪,會轟然崩塌,將他淹沒……

他不再上前,可又不想靠邊上給人家走過來的一群人讓路,可問題是,他正在街道的中間……

他不願意給別人讓路,可別人更沒法給他讓路……

於是,氛圍頓時更沉重一點,他的心跳更劇烈了,眼前正靠近的腳步聲依舊,不重一點,也不輕一點……

頭頂上的海潮沒有崩落,但顯然壓過來了……

他的腳步頓住,站在原地。

這個時候,就算是他改變主意想要給對面讓路,他也不敢再有動作了,他不敢挪動腳步,這個時候再有一點不穩,他怕他的氣息會被對面徹底壓制……

而現在也是壓住,可有一個好的,他還很穩固,只是被壓在底下,他要是動了一下,很可能會出現某些鬆動,隨後那頭頂上海嘯席捲而下,向每一個微小的細縫鑽入,不斷擠壓……

無盡擠壓……

對面那支隊伍步伐不停,裹挾著一股炙熱向他走來,霎時張純傑感受到的身周那始終籠罩不去的陰冷,同樣被壓制到了極致……

張純傑等待著,等待相撞的那一刻……

忽然,最前方的人像是收到了某種無聲的指令,而其他人隨後在同一時間做出了一致的舉動……

腳步稍作調整,身體往一側輕移,緊接著,身後的人也迅速做出反應,默契地向兩旁散開,原本緊密的隊伍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從中分開,以一種整齊而流暢的姿態,空出中間的位置,恰好容下他站立的空間。

以一個人對抗千軍萬馬的姿態,霎時化為烏有,緊張的氛圍頓時零落,只剩下古城的昏暗,他一個人在這炙熱氣息的裹挾中,感受到了一點飄零……

如落葉隨風飄散,無物可依……

其間,一把把黑色的雨傘相互碰撞、擠壓,發出輕微的聲響,像是浪花拍打著礁石,嘩啦啦,浪拍上,嘩啦啦,浪退回……

而後,這個過程的某一瞬,始終齊整的隊伍,像是終於出現了失誤,打破了那一成不變的整齊劃一……

他手中的黑傘與迎面而來的傘不斷摩擦,每一次觸碰,都伴隨著隊伍中人們的細微動作。有人微微側身,巧妙地避開碰撞;有人則輕輕壓低傘沿,確保不會擋住他人的視線。

在這短暫卻又複雜的過程中,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看到他們專注的神情,那是一種對秩序和默契的堅守,每一個動作都流暢自然,彷彿演練過無數次。

即便是在這稍顯凌亂的應對中,他也能感受到那種無聲的默契,在促使他們趨向一致……

在傘與傘的摩擦間,他的視線透過那細密的縫隙,逐一捕捉到傘下的面容。

那是一張張飽經風霜卻依舊堅毅的面龐,眼眸深邃如淵,藏著輕輕的沉穩與從容,無論面對怎樣的風雨,都無法動搖其中的堅定。

但都很年輕……

可真是奇怪……

這支隊伍,在離遠了看的時候,第一眼,他感受到的是悲傷……

淡淡的哀傷總是縈繞不去……

而現在,他卻可以看到在那堅毅的面容下,嘴角的弧線稍稍向上勾勒,他們的心態很放鬆……

像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