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在心口的淚水似乎有溫度,讓胸膛有一些燙。褚潯動了動手指,傅驚辰下意識將他手掌握得更緊。褚潯便安靜下來,待掌心下的那雙眼不再有眼淚流淌,方輕輕道:“沒事的……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小辰哥,你真的不必擔心。”

褚潯被襲擊的訊息傳回國內,傅驚辰立刻更改航班,火速搭乘私人飛機趕來。心急如焚,十數個小時未合一眼。傅驚辰精力、體力消耗巨大,連慣常優雅得體的儀表都無法保持。頭發淩亂,襯衫滿是皺褶。當他終於肯抬起頭,那雙被血絲裹纏的眼睛,亦清晰暴露在燈光下。

完全出於本能,褚潯還未察覺時,心底已湧動起連綿疼惜。或許是多年的牽掛與戀慕使然,褚潯的心理早已被一股強大力量所控制——他見不得傅驚辰傷心難過,不願他承受任何負面情緒。特別這種負面影響還是來源於他自己。縱使他們已經分開,這股鉗制他心靈的力量,也仍舊未能及時消退。

所以當傅驚辰再次張開雙臂,褚潯依然沒有拒絕。那晚傅驚辰便守在褚潯床邊,始終握緊他一隻手。褚潯起先還在強撐,不久即睏意洶湧沉入熟睡。直到將近第二天中午,方才悠然轉醒。一夜酣眠,褚潯醒來神清氣爽。昨日那場驚險意外,他也不再過多留意。洗漱完畢,保鏢剛好送上午餐。醒後便未見到傅驚辰。褚潯問起,保鏢回說傅驚辰仍在與警方溝通。褚潯便安下心,一個人吃完午餐。

昨晚睡得太飽,午休時段絲毫沒有倦意。褚潯拿出劇本,繼續對照原著完善人物特性。他一旦全心投入,便注意不到時間流逝。轉眼來到下午三點多鐘。主治醫生來到病房,微笑問褚潯:“褚先生,準備好了嗎?”

按原定計劃,今天下午便要拆去做臉紗布。

褚潯合攏劇本,起身笑道:“準備好了。”

護士將器具推至書桌旁。醫生清潔好雙手,拿起一把醫用剪刀。褚潯不斷向門外張望。醫生問他:“怎麼了?”褚潯坐回去,搖搖頭:“……沒什麼。”

與陪在他身邊,看醫生為他拆去紗布相比,自然是處理昨天的遇襲事件事件更為緊迫重要。傅驚辰怕是要忙碌一段日子,趕不回來實屬正常。

褚潯微合雙眼,醫生剪開第一層紗布,他腦中還在隱隱約約地想,不知傅驚辰與警方溝通得如何了。

紗布被一層層揭開。當左臉重新感受到空氣的氣息,褚潯聽到醫生輕聲對他講:“現在,褚先生可以張開眼睛了。”那話語中,分明有掩藏不住的喜悅。

褚潯至此方覺出緊張。心髒砰砰跳動,令他的呼吸都變得急促。小心翼翼大開雙眼,護士已面帶微笑,捧著一面鏡子站在他身側。褚潯深深吸一口氣,慢慢轉過頭去。

病房外突然由遠及近,傳來奔跑的腳步聲。褚潯立刻回頭去看。傅驚辰氣喘籲籲跑進病房,“容容!”

“小辰哥!”褚潯跳起來,他顧不得再向身邊的鏡子看一眼,焦急跑到傅驚辰身前,“我……”抬抬起手,彷彿想要遮掩住左臉,又生生忍住,“紗布拆了……我,我有變好看些嗎?”

傅驚辰飛快將褚潯兩隻手都緊緊抓住。他雙眼一瞬不瞬定在褚潯左側面龐,眼中似乎漸漸燃起火光,瞳孔中的光亮得嚇人。他神情那般嚴肅,又久久一言不發。褚潯不免愈發忐忑,勉強笑一笑,掙紮問:“是不是……還是那麼難看?”

話音落地,傅驚辰忽然傾身向前。褚潯不及回神,傅驚辰的雙唇,已經擦過他的左臉。淺淺淡淡,仿如蜻蜓點水。

褚潯雙眼陡然張大。傅驚辰面上終於漾開笑容,眼底光芒化作層層水波。

“不,”他說:“容容是最美麗的天使。”

如同醫生所言,褚潯的疤痕只剩一道鉛筆劃痕般的印記。纖細輕淡,仔細打底遮瑕,即可騙過人類肉眼與專業鏡頭。

褚潯眸光璀璨,視線無法從鏡中自己的臉龐上移開。他在意這張臉,天性如此。用母親的話講,褚潯自小便好似小姑娘般“臭美”。當年容貌被毀,即便拋開事業、前途,與褚潯而言也已是身心俱碎。他足足花費一兩年時間,才學會接受自己的殘缺,學會與那道醜陋疤痕和平共處。但自那以後,褚潯輕易不肯再端詳自己的容貌。哪怕回歸娛樂圈,每逢要上妝出境,他大多也只閉眼坐在化妝鏡前,隨便化妝師對他的面孔塗塗抹抹。妝效如何,褚潯鮮少關注——他已懂得要與自身的缺陷和解。只是那些無法消解的傷痛,他終究不願多看一眼。

鏡面反射陽光,讓面龐看去更加白亮。褚潯興致勃勃調整角度,發覺當鏡子停在某個特定位置,光線可以完全將臉頰殘存的傷疤掩蓋掉。褚潯興奮地小聲歡呼,剋制不住抬起手,想要碰一碰自己的左臉。

手掌卻在中途便被握住。傅驚辰輕笑道:“剛剛才拆掉紗布。最好不要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