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為褚潯組建的團隊非常專業,與製片方的溝通很順利。兩三日後,初步商定下進組日期,褚潯便可按原定計劃回國。

這天下午,褚潯自e.a.回到酒店。方走進大堂,身後便有人喊他名字。褚潯隨口應著轉過頭,竟看到薛睿在國內的經紀人萬玉成。對這一位,褚潯卻是不曾留下過什麼美好印象。他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聲音,向左右看一看,方皺起眉道:“是你在喊我?”

“是我是我!”萬玉成走上前來,神色不見絲毫尷尬,唇邊笑容熱情真摯,“薛睿交代我來向您道賀。恭喜褚先生成功拿下心儀的角色。”

褚潯愣了一愣,抵觸情緒稍減,點頭道:“多謝。”出於禮貌,又道:“薛睿的演技無可挑剔。只是也許不太適合這回的人物……代我向他問好。”

褚潯本次試鏡的電影,有暢銷多年的原著打底。他得到的角色雖是男二,但自小說問世便深受讀者喜愛,人氣長居各類調查榜單前列。是以這回試鏡,幾乎吸引了所有符合基本要求的優秀青年亞裔演員。進入最終試鏡的三人,除去褚潯與一位當紅韓星,最後一位便是薛睿。

機緣有時便是這般神奇。褚潯不願再與薛睿有太多牽扯,偏偏可遇不可求的一次試鏡,也能與薛睿撞個正著。萬幸他們只在試鏡最初階段碰過一面,也未被安排在同一場出現。不然兩人的發揮,怕是都要受到影響。

褚潯說完就要離開。萬玉成卻再次喊住他,“褚先生,其實……其實我還有一件事相求。”這回他的神情不再如先前那般從容,隱約透出為難,他道,“我想請您,請您去見一見薛睿。”

褚潯一挑眉,大感意外,“我沒有聽錯吧。你想讓我去與薛睿見面?”他與薛睿究竟關系如何,萬玉成跟在薛睿身邊多年,不可能毫不知情。既然心知肚明,卻還提出這等要求,褚潯不禁要懷疑萬玉成腦中是不是搭錯了神經。他擺擺手,語氣隱現不耐,“我跟薛睿沒什麼見面的必要。你回去吧。我只當今日沒見過你。”

“褚先生!”萬玉成急忙繞至身前,情急之下竟失態伸手去抓褚潯小臂。被褚潯冷眼瞪視,又訕訕收回手,“您跟薛睿畢竟曾是好友。他在這邊,連一個能講心裡話的人也沒有。上一次……在晚宴上,您又盡心盡力幫了他。他一直心懷感激,想當面對您道一聲謝。”

這話卻是講的好笑。想要道謝,時隔日久,卻連一個電話也未打過。若說記掛往日情份,晚宴上甫一碰面,卻又是出言羞辱。

褚潯嗤笑一聲,道:“你也說了,‘曾是好友’而已。時過境遷,薛先生早已看不上我。還是不去他跟前討嫌了。”

褚潯一面說一面走進電梯。眼看電梯門就要合攏,萬玉成焦急跑過去,半點體面也不顧,擋住電梯門苦苦哀求,“……褚先生,實不相瞞,薛睿他病了多日,已經連下床都艱難。可他卻不肯看醫生。昏昏沉沉得,只說想要見見您。我也是沒辦法,才厚起臉面來求您……您就當日行一善,幫忙去勸一勸薛睿吧。不然再拖延下去,我真怕薛睿身體會受不住。”

褚潯額角青筋突突跳動,不止心頭惱火,更覺莫名其妙,“關我什麼事?如今我與他已是非親非故。上次幫他只因事態緊急。至於他平日心情如何、身體如何,全都與我毫不相幹。鬆手。不然我立刻報警!”

萬玉成還要懇求。褚潯怒喝,“我說鬆手!”

萬玉成垮下肩膀。電梯徐徐上升。

轉過身,萬玉成面上褪去焦躁之色。他絞盡腦汁思索接下去該如何做,一時站在原地沒有移動。身後“叮”得一聲響,傳來電梯開啟的聲音。萬玉成無意回頭一瞥,卻見褚潯臉色鐵青走出來,雙眼並不看他,只彷彿賭氣一般生硬問道:“薛睿當真病得很厲害?”

萬玉成立時回神,點頭如搗蒜,“真的很厲害!如果不是著實想不出別的辦法,我也不可能貿貿然跑來找您!”

褚潯停了稍瞬,抿緊嘴唇,陰著臉當先向大廳外面走。

萬玉成不敢稍有閃失,急忙跟上褚潯。

薛睿在a不只有一處住所。萬玉成帶褚潯去的這一處,比之上回奢華精緻的公寓要樸素許多。

萬玉成開啟門。褚潯踏進房中,環顧四周,陡然間竟覺似是回到了國內。室中陳設、裝飾,都彷彿似曾相識。褚潯凝眉細想,記起他還與薛睿交好時,薛睿那所租住在c城老城區的公寓,依稀也有類似寧靜而懷舊的味道。

萬玉成喊了聲薛睿,便去廚房為褚潯準備飲品。薛睿低低應了一聲,氣息聽去虛弱無力。應該是在陽臺的方向。褚潯循聲向前走,路過客廳陳列架,看到許多薛睿的舊照片,其中幾張還有自己的身影。褚潯腳步略頓,但並未停下。相框旁邊,還有一隻用子彈殼製作而成的小坦克。褚潯目光一掠而過,緩步走上陽臺。

“容容……”

薛睿或許的確病著,面色異常蒼白,只有顴骨泛著潮紅。他見到褚潯,面上又驚又喜,擁著裹在身上的薄被,掙紮想要自躺椅上起身。可惜身體虛弱得厲害,略動一動,便咳得驚天動地。

褚潯先還冷眼旁觀,而後也只能緊皺眉心,上前走至他身邊,道:“別動了。躺著吧。”

薛睿微微眯起眼睛笑,柔和溫潤,依稀便似多年以前,“你能來,我好開心……”

褚潯移開視線,走到稍遠處的椅子坐下,“這種場面話就不必講了。先前你每次見到我,可不像是開心的模樣。行了,不必兜圈子。有什麼事?直說吧。”

萬玉成走過來送飲料,褚潯的是一杯咖啡,薛睿那杯汁液濃稠,飄散出苦澀中藥味。

薛睿道聲“抱歉”,伸手顫巍巍端起藥碗,喝到一半,彎下腰劇烈幹嘔。咳嗽又沖破他的喉嚨,一陣猛烈過一陣,簡直就要咳出血來。萬玉成連忙為他順背,反複勸說他去看醫生。薛睿抖著手擺一擺,只吩咐萬玉成再去抓幾副藥。閉眼緩了一會兒,咳嗽稍緩。薛睿睜開眼,眼尾掛著嗆咳出的眼淚,氣若遊絲對褚潯道:“……其實沒什麼大事。氣管敏感,老毛病了。就是玉成……小題大做。”

他雖這樣講,仍有嘔出的藥汁自唇角滑落。褚潯眉間擰成一團,終是無法視而不見。去廚房取來清水及毛巾遞給薛睿,“去醫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