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陽光清爽澄亮,透過雪白窗紗灑在枕頭,在棉質布料留下淡薄的淺金色光紋。鳥兒在樹梢啁啾啼鳴,窗外的花朵濃鬱芬芳。

褚潯睫毛輕微顫動,在又一個散發食物美好香氣的清晨逐漸醒來。他沒有睜開眼睛,繼續安靜窩在柔軟舒適的棉被裡,彷彿仍在熟睡。外間細碎、忙碌的聲響不時傳進耳朵。除去瘦肉粥的香濃味道,小籠包與蝦餃的鮮香氣味亦偷偷溜進了門縫。褚潯心中默默計時。他知道,再過不到一分鐘,臥室的房門便會被輕輕推開。

時鐘走至七點十五分,房門“吱吱呀呀”被準時推開。來人腳步輕巧,貓咪般輕盈走至床前。褚潯呼吸舒緩、身體放鬆,似是仍沉睡在美夢中。

“小懶豬~”床邊的人小聲嘀咕。聲音輕透幹淨,雖是抱怨卻飽含笑意。好似甜絲絲的水晶糖。他抬手試一試褚潯額頭,再為褚潯掖好被角,忍不住又小小聲碎碎念:“我去舞蹈室啦。醒來記得吃飯。吃過飯再吃藥。要聽話哦~晚上再來看你。”床邊人講完話並沒有立刻離開。片刻後,褚潯感覺他在自己額頭落下一個吻。繼而腳步聲重又響起,一步一步走出去。

等臥室的門再次合攏,褚潯緩緩睜開眼。他望著天花板醒一會兒神。七點二十分準時起床。

身體仍感沉重,腳步亦綿軟虛浮如踩雲朵。但比起前兩日高燒昏睡,褚潯已覺好了太多。

走進廚房,熬得糯糯的瘦肉粥與各色中式早點,整齊碼放在小餐桌上。褚潯沒有坐下來吃早餐。他推開廚房的窗子,探身望出去,剛好看到dyan跑下樓遠去的身影。陽光追在dyan背後,將他一頭淺棕長發染作更耀眼的金色。他跑動的速度很快,腳步輕盈,像是林間跳躍的小鹿,很快便消失在視野中。褚潯在窗邊靜默一陣,關好窗子去洗漱。

去年十二中旬,《瀕死之城》提早一個月開機。足足八個月,褚潯隨劇組輾轉紐西蘭、印度、牙買加各地取景拍攝。最後劇組回到美國,又經過一個月棚內拍攝,褚潯主演第一部好萊塢大片正式殺青。

長達八個月的拍攝週期,對每一位演員都是一場艱辛考驗。在此之前,褚潯從不知曉自己的身體竟如此嬌貴。在印度的一個半月,他有將近一半的時間在腹瀉。之後牙買加的一場動作戲,他左腿脛骨骨折。褚潯身為第一男主,許多戲無法使用替身。打上鋼板、鋼釘,近景動作戲仍要親身上陣。開拍以來,dyan經常追逐褚潯的拍攝進度探班。褚潯受傷後,dyan不久即得到訊息。他當晚便飛了牙買加。之後直到褚潯傷愈,dyan幾乎每隔一週都會去劇組探望。導演似也未見過這樣用心的粉絲,笑稱dyan是褚潯的特別助理。結束在國外的拍攝,劇組回到美國,褚潯答應dyan殺青後去紐約看望他。兩人見面第一天,約在時報廣場吃午飯。飯後天氣突變。褚潯回酒店時淋了一點雨。只這一點微不足道的意外,竟令褚潯連日高燒不退,神智都陷入混沌。dyan將褚潯接到朋友家閑置的公寓,又一次親力親為細心照料。他甚至每天清晨,都去幾個街區以外的華人餐館,為褚潯買來正宗中式早餐。十數日來,每日如此。

褚潯洗漱好回到廚房。早餐熱度剛剛好。米粥與鮮肉的香氣充分混合,勾人食指大動。褚潯立在餐桌旁,捏在手中的兩根細細竹筷,彷彿有千斤重。

確定褚潯單身後,dyan省去掩飾、試探的階段,直截了當表露心意。褚潯無法再回避,每次都明確拒絕。dyan卻從未氣餒,總是聳一聳肩,道:“看來我還不夠努力。沒關系,我會繼續用更好的方式去愛潯。相信下一次可以讓潯覺得滿意。”這個朝氣蓬勃的青年,有無窮的熱情與勇氣。懷抱誓不罷休的執著,一次次用重錘敲擊褚潯的心房。那股入迷般的執拗似曾相識,像極了十多年前的褚潯。

不能再拖下去。如果他還沒有做好開始一段新感情的準備,哪怕會令人暫時受傷,他也要將dyan遠遠推開。

早餐後褚潯開電腦工作。《瀕死之城》順利殺青,褚潯得到兩個月自由假期。但他在央影還有課程,此外,在國外拍戲這幾個月,他也一直在與初雪保持聯系打磨自己的劇本。在他病倒之前,初雪又對故事結局提出修改意見。褚潯還未及回信。開啟初雪的郵件,再次從頭至尾認真看過兩三遍。褚潯緩緩皺起眉頭,敲下回信:多謝指正。但我仍舊保留自己的意見。初戀固然美好。但並非每一段初戀,都會有一個完滿結局。我曾經亦無限迷戀童話般的愛情故事。年紀漸長,逐漸明白童話有多麼難得。而這個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他們並沒能幸運地生活在童話中。

回信措辭頗為直接,甚至略顯生硬。褚潯思索要不要將用詞改得更和緩些。轉而想到,數月頻繁電郵聯絡,他與初雪的關系,早已超脫出單純的仰慕者與男神,而變得亦師亦友。保持尊敬之外,褚潯亦希望能夠更坦誠地與初雪交流。再者他的確極為不解,為何對待一個如此普通的初戀愛情故事,初雪會這般執著於一個圓滿結局。執拗得近乎偏執。與初雪過去的劇本風格相比,簡直判若兩人。褚潯不認同初雪,仍試圖說服他。

褚潯與初雪只使用郵件聯系,通常都無法做到及時回複。傳送出郵件後,褚潯開啟學校課程網路。不曾想影片尚在快取,電腦即響起接受郵件提示。褚潯忙切換頁面,果然看到初雪的回信。點開後只有一行字:童話存在與否不在於幸不幸運,而在於相不相信。

顯然初雪仍舊固執己見,且多多少少,亦生出些微不滿。

褚潯一面感覺無奈,一面又覺好笑,隱隱還有些不服氣。正要回信與初雪理論,沈蔚風的電話打進來。沈蔚風現下與安雅感情甜蜜,儼然已無心事業愛情至上。每回主動聯絡褚潯,無外乎催促他快快尋覓第二春。這回仍不例外。褚潯接通電話,便聽沈蔚風笑問道:“跟dyan發展的怎麼樣?什麼時候能喝你們的喜酒?”

褚潯瞬時放鬆下來,揉捏著鼻樑靠在椅背上,“跟你講過多少次了,我跟dyan沒可能。怎麼就是說不聽?”

“喲~沒什麼~~”沈蔚風拖著長音,一副欠揍的語氣,“沒什麼你還住進人家家裡?沒什麼殺青這麼久,你還捨不得回國?”

以免好友擔憂,褚潯沒將自己病倒的事告知沈蔚風,如今倒被他拿住短處編排。褚潯哭笑不得:“小風,你是耳朵不好用還是腦子不好用?早跟你講過,我是住在dyan朋友家,不是dyan家!這次聽清楚了沒?”

沈蔚風“嘖”了一聲,滿不在乎道:“朋友家跟dyan家有區別嗎?若非託了dyan的面子,你能住進dyan朋友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