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版被修改到面目全非的劇本,斷斷續續拍了一週左右。一週過後,劇本又換回第一版。

安雅年紀尚輕,經歷亦相對單純,初始驚喜道:“咦,悅影良心發現了?不錯啊。這公司還算有底線。”

旁人沒有她這般好糊弄。第二天在片場等戲,便有幾個平日與肖鈺銘親近的演員、場工,圍在一處竊竊私語,更不時向褚潯這邊瞥一眼。肖鈺銘更不必說,接連幾天,臉色都陰沉得能夠擰出水來。

安雅便也逐漸瞭然。但她混不在意,依舊笑嘻嘻道:“有關系不用,才是腦筋不好。大家都在圈子裡混。走點人脈怎麼了?就只許他姓肖的投了個好胎嗎?”

話雖如此講,關系與關系之間,卻也有天壤之別。

褚潯便笑一笑,繼續專心看劇本。那日他氣急敗壞,在電話裡與傅驚辰嗆聲爭吵,極怒之中也不知講過多少過分的話。過後冷靜下來,褚潯便想到,事態遲早都會發展到如今這一步。傅驚辰看去斯文冷淡,實質卻是說一不二的性子。他甚至比褚潯還要固執,行事從來不肯遷就,只憑心意喜好。當年他們在一起,傅驚辰自然也是溫柔體貼。平日甚至可稱得上言聽計從。可但凡涉及褚潯事業規劃、學業安排之類“大事”、“要事”。褚潯身為當事人,卻毫無發言權。傅驚辰將決定權牢牢握在自己手裡。而褚潯只需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走下去便好。彼時褚潯沉溺愛河,只當這是傅驚辰愛他寵他。及至而後褚潯因薛睿理智盡失,逼迫傅驚辰將原屬薛睿的電影給了自己。他兩人那段緣分,也便走到了終點。

或許,兩個同樣倔強、霸道,自以為是的人,註定不能走到一起。更何況,他們從未真正相愛過。

還好,一切都已是前塵往事。這些年,褚潯也算經歷過些許風浪。現下劇組裡這點非議,他還不至於看不開。退一步講,他既選擇要將戲拍完,第一版的劇本,總比肖鈺銘特供版要好了千百倍。褚潯清楚,適合他演的戲,拍一部便少一部。如此想來,他卻是應該謝謝傅驚辰的自作主張才是。

褚潯埋頭拍戲,對周遭或窺探或好奇的目光視而不見。他態度一如既往。因少了顧慮,戲也演得越發精湛。不過幾日工夫,褚潯敏銳察覺,劇組的氛圍在慢慢恢複正常。

肖鈺銘終究心有不甘。每逢與褚潯對戲,總要存心刁難。褚潯耐下性子陪他演。一遍、兩遍……反反複複。褚潯長了記性,輕易不肯再動氣。多演幾次,他便將私下設計的不同表演方式,全都一一嘗試。更趁機練習感情首訪。肖鈺銘演戲卻是一板一眼。演來演去,也只那幾個固定套路來回搬用。ng的條數多了,到不知究竟是在折磨褚潯,還是在折磨他自己。

又過幾天,悅影的總裁周琦親自前來探班。周琦看似只是因公路過,臨時起意來劇組看一看。他只逗留十幾分鐘,與肖鈺銘也未單獨見面,之後即匆匆離去。臨行前,吩咐助理請全體劇組喝熱飲。又許了劇組半天假期。

褚潯與安雅坐同一輛保姆車回酒店。女孩一路眉飛色舞,對周琦贊不絕口,“相貌好,性情也好。跟肖鈺銘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惜,”安雅搖搖頭,分外惋惜的模樣,“就是不得寵。”

褚潯的好奇心被勾起,不由問道:“你說周琦不得寵?”

“嗯。稀奇吧?”安雅壓低聲音,湊在褚潯跟前分享八卦,“周大少爺樣樣都好,但偏偏不得周老先生歡心。據說,若不是肖鈺銘實在難當重任,”安雅看看前方的司機,幾乎用氣聲道:“悅影的總裁,還不一定會是誰呢。”

“哎,”說完安雅長嘆一口氣,“想不通啊想不通。一個風度翩翩才貌雙全;一個傲慢自負徒有其表。有人竟能討厭第一個喜歡第二個……簡直匪夷所思嘛。”

車廂顛簸。褚潯在輕微搖晃中,不禁想到王猛與王錚。自他與王猛相識,便見王猛對王奶奶千依百順、孝敬有加。王錚劣跡斑斑,一旦毒癮發作,對王奶奶亦非打即罵。就是這樣天差地別的兩兄弟,王奶奶真心喜愛的,卻竟然是王錚。

人的感情,從來便是這般不講道理。

回到酒店,褚潯洗過澡,正要開電腦追新更的《夜遊人》。內線電話響起。竟是周琦親自打來,請他去隔壁酒店一聚。

褚潯深感意外,但也未曾想太多。他只猜測,傅驚辰應是走了周琦的關系調換劇本。如此,周琦若是看了傅驚辰的面子,想與他私下見一見,似也能說得通。

褚潯不好拒絕,結束通話電話,匆匆換好衣服趕去約好的酒店。

周琦助理守在包房門外。見褚潯趕到,立刻將房門拉開。

褚潯走進包房,見裡面已到了三個人。一個周琦,一個肖鈺銘。另一個年級略長的,雖有些面熟,卻想不起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