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潯愣一愣,眼中陡然爆發一蓬灼目的光,“你說什麼?!”

傅驚辰一瞬不瞬直視褚潯,讓目光也冷下去,淡色的眼瞳像無機質的琉璃珠:“我說,我跟你之間,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錯誤。”

褚潯嘴唇一下繃緊,胸口明顯起伏不定。他眼睛裡已竄起明亮火焰,下一秒似乎就要噴薄而出。但在緊要關頭,那兩簇火焰被蹭層層堅冰圍困。褚潯眼中的怒火,最終又被逼退回眸底。一張臉孔,白得彷彿被抽盡血色,還要竭力若無其事般,向傅驚辰笑一笑,聲音輕顫地說:“嗯,這樣啊……”走遠一些,拿起茶幾上一隻小飾品,無措地擺弄兩下又放回去,“說的也是……我那時候,太過任性。一定給你添了許多麻煩……對不起了。”

傅驚辰身體一震,無法相信地看著褚潯,垂在身側的拳頭微微發抖。

六年前陪在他身邊的褚容,那個會哭會鬧,會發洩會怒罵,氣急了甚至會對他動手的褚容,究竟哪裡去了?

心髒似被利劍剖開,淋漓的血水四濺流淌。傅驚辰疾步走過去,一手抓過褚潯的手臂讓他面對自己,“你的心呢?”他險些要忘記自己的初衷,在劇痛的驅使下,厲聲質問褚潯,“你沒血沒肉嗎?連生氣、憤怒都不懂了嗎?”

摒棄喜怒哀樂,將自己塞進一個不喜不怒的外殼,這樣活著還能有什麼快樂?

“我……我沒什麼好生氣的啊……”褚潯低頭不看他。手臂被抓得太緊,覺出了疼痛,也只微微動一動,“我的,手臂……”他半垂著頭,側臉到脖頸的線條僵硬收緊,嘴唇亦抿作一條繃直的線。是全然抗拒抵觸的姿態。

傅驚辰一語不發,眼神複雜而苦澀。他閉上眼睛,須臾再張開,已收斂盡所有情緒。松開褚潯手臂道:“看來我真的錯了。你的確不過如此。”

褚潯肩膀劇烈抖動一下,短促笑笑,飛快道:“我都明白。你不必再講出來。”

傅驚辰不予理會,走到窗前,遠眺夜色中流淌著霓虹光影的江水,“還記不記得當年你對我講過什麼?你說你會是國內最紅、商業價值最高的明星。你還會成為最優秀、最為人尊敬的演員。我若不選你,一定會後悔。”他徐徐講完,房間中陷入沉寂,只有褚潯的喘息聲一下重過一下。

傅驚辰走回褚潯面前,冷冰冰的眼盯住他,“現在呢?你說過話有幾句作數?”唇角勾起,彷彿嘲諷一般,“回南城做生意……這是不是證明,我們最後分開,是正確的?”

“不然我還能怎麼樣?!”褚潯猛然抬頭,一雙眼睛被怒火灼燒,迸射出駭人又絢麗的光芒,“我如今這副樣子,你還想讓我怎麼樣!”他抬手用力抹去覆蓋住傷疤的遮瑕膏。猙獰的疤痕完全暴露,深刻在細膩玉白的臉頰上,像一條醜陋的蜈蚣。

傅驚辰眼瞳急劇收縮,猶如被尖針刺破,眼底迅速浮起一層血色。他將指甲摳進掌心,才能勉強自己繼續講下去,“那安臣呢!安臣難道也不能演嗎?”

“我演不下去!”褚潯面色漲紅,再無絲毫掩飾,向眼前的男人承認自己的無力,“我承受不住安臣的情感!我盡力了,但是真的做不到!”

“藉口而已!”傅驚辰冷酷地吐出四個字,仿若一個暴君,完全聽不進褚潯的解釋,“就像過去,每次進片場都要旁人提早為你備好一切,你只管站在鏡頭前背臺詞就可以。口上講得再好,實際卻永遠渾渾噩噩不肯努力。這次也一樣。故態萌發。沒有人在旁邊一句句提點,你連人物內心都分析不透!”

“我沒有!”褚潯大聲爭辯,燥怒與哀求在眼中交替出現,“我這次真的很用心!我沒有偷懶!絕對沒有!我……我有證據!”他突然想起自己寫的人物小傳,a4的檔案紙,反複增添修改,足有三四十頁,“我去找出來……我有證據!”

褚潯心急往臥室走。傅驚辰又講一句話,將褚潯的雙腳死死釘在地板上。他道:“沒有意義。這個世界只看結果。你既選擇半途而廢,先前所做一切,便都毫無意義。”

心髒陡然被一隻冰冷的大手攥緊。褚潯慢慢轉過頭。他的身體畏寒般發著抖,雙眼卻被怒火淬煉,變作血紅顏色,“沒有意義……”褚潯咬牙切齒,重複傅驚辰的話,“你說我做的一切,全都毫無意義……”

“對,毫無意義。”褚潯的目光射出滾燙的憤怒與憎恨。傅驚辰一步步拉近兩人的距離,讓自己冷漠的臉孔,清晰地映在褚潯的視網膜上,“世上的演員那樣多,有誰不努力?你連一部完整的作品都完成不了。只能說明,你連大多數的演員都比不上。”

褚潯牙齒咯咯打顫,眼底憤怒的火光,凝成炙熱的巖漿,“你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