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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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導對優秀的電影,有著非比尋常的熱情。當年那部片子他雖只是監制,但卻耿耿於懷抱憾多年。傅驚辰此時提及他與褚容的一點過往,他自然便會想起,那半部仍塵封於庫房的電影。
果然葉導輕輕眯起眼,似在追憶懷念。口中亦不覺低聲重複:“多給一些時間……”
傅驚辰心頭燃氣些微希望。片刻過後,卻見葉導卻仍舊搖一搖頭:“傅總,你知道就這一個鏡頭,劇組已經拍了多久?”他向傅驚辰伸出一隻手掌,“五天。整整五天。”
傅驚辰微微驚訝。
“前面七天,拍了十幾頁劇本。後面五天,都用來打磨這一個鏡頭。效果你已看到。坦白說,我仍然不滿意。”
褚容的表現,或許放在其他任何一位導演眼中,都已堪稱精彩。但對葉導而言,還遠遠不夠。距離金樽獎,更是相去甚遠。
葉導又嘆一聲,“我不是花不起時間去磨。這部片子雲天主投,傅總既然已放過話,《侵蝕》的投資不設上限,那我還會有什麼顧慮?只不過,”葉導清瘦的臉布滿皺眉,深刻的皺褶裡顯露出沉重無奈,“劇組裡的人磨不起。褚容更磨不起。”
傅驚辰臉色驟變。
葉導點燃一支煙,目光延伸向窗外,“拍這一幕戲,我能感覺到褚容很痛苦。是褚容,不是安臣……他強迫自己投入,可腦中始終有一根弦緊繃著,要將他拉回去。反反複複,褚容就像被懸在半空,進退都沒有方向。”
傅驚辰胸口急跳一下,手掌按著桌面,慢慢坐回去。
“昨天褚容主動提出要退出。我去找他聊了一夜。那時我發覺,果然如我之前所料,褚容演不出安臣的第二人格,不僅僅是因為技巧,更是因為他的不認同。”
“他不認同安臣的感情。特別是第二人格覺醒之後的安臣,讓他感到荒唐、殘忍,甚至可笑。我問過他,為什麼最初看劇本時沒有這種感覺。褚容說,因為那個時候,他還是他,安臣還是安臣。他們是界限清晰的兩個人。當他開始入戲,沉入道到安臣的情感之中,他逐漸成為安臣。腦中那根弦便繃緊了,不斷提醒他,他的所作所為、他的愛情、他的憤怒、他的絕望,都是荒唐的,沒有意義的。為此去傷害其他人,更是不可饒恕的罪過……”葉導皺緊眉頭,似也在奇怪這其中的緣由,“說實話,我拍了這麼多年電影,還是搞不懂褚容的想法。我只能理解為……他的內心深處,對安臣這個角色有極大的抵觸。他抗拒表現安臣的感情。認為安臣的愛情是一個……”葉導擰著眉,極力尋找一個恰當的詞彙,須臾道:“錯誤?對,是一個錯誤。這個錯誤,一定觸及到了褚容的某個底線。他突破不了,所以當他更深地觸控到安臣的內心,他會下意識去批判,而不是徹底融入安臣……體現在表演上,就是他被這種批判套入了枷鎖裡,難以釋放自己的情感。”
葉導順著自己的思路,一徑分析下去。傅驚辰聽到後面,心口已紮滿尖銳的刺。他也終於想明白,再見面時,褚容為何對自己謹小慎微,與以往判若兩人。
只因在褚容心中,他們兩人的過往,是一個不應發生的錯誤。那錯誤令褚容悔恨,亦令他負疚。
將近中午,葉導送傅驚辰離開。在賓館樓下,葉導尚嘆息道:“演員不認同角色的情況,其實也很常見。但像褚容這麼排斥的,我確實從未遇到的。不知道他這些年,都經歷了些什麼……不過也還好,修身養性嘛。褚容現在性情平和,安安穩穩的,倒像是活得更明白了。就是有點可惜……”
可惜一位演員,無法在角色中釋放情感,他的藝術生涯,便註定要提早終結。
返程時,傅驚辰的車子開得很慢。回到市區,他將車停在江邊。暮色將沉,璀璨燈光開始亮起。沿江一線的商業大廈上,與樓身等高的明星海報,在燈火下俯視整座城市。
“小辰哥,你看到沒?”傅驚辰閉眼靠在座椅上,聽到褚容歡快跳脫的聲音在自己耳邊說:“這些海報上的明星,總有一天,全都要換成我!”
如今那些海報上,有沈蔚風,有薛睿,有斯嘉麗,有唐尼,有有許許多多國內國外的一線明星,唯獨沒有那個曾經雄心勃勃的青年。
遠離喧囂與繁華,在一個寧靜小城度過六年時光。否定自己的過去,徹底埋葬掉那段“錯誤”的感情。安穩平和修身養性,讓自己的心,活成了一口波瀾不興的古井。只偶爾在醉酒之後,在無人的江水邊,偷偷懷念一下,多年前的、身為演員的自己。
這便是褚容想要的生活?他今日選擇退出,是確定自己,再不會後悔?
他還能有多少機會?錯過安臣,他又要等多久。
褚容在昨晚已回到市區,仍舊在先前的酒店落腳。等明天一早,便要搭飛機返回南城。
傅驚辰猛然張開眼,手指抓緊,幾乎要將方向盤掰斷。等夜色黑透,他忽然發動起車子。很快,銀白色的卡宴在酒店門前停下。傅驚辰乘電梯上到三樓,穿過長長的走廊,在一扇門前停住。
空無一人的走廊靜悄悄的。
傅驚辰默立許久,抬手按下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