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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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又下雨了。豆大的雨滴自高空墜落,氣勢洶洶砸向地面,落在行道樹的枝葉,或是行人撐開的雨傘上,發出巨大的、砰砰的聲響。那聲音傳入耳道,莫名地令人心浮氣躁。
傅驚辰看到自己站在窗邊,微微低頭望著樓下一道人影。那時的他,比現在更年輕一些。周身寒氣逼人。接近琥珀色的瞳孔,冷得幾乎不見人氣。
站在樓下的人影,是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身型瘦長,只穿一套單薄的睡衣,手中撐著一把黑色的傘。雨下得很大,風也很急。雨絲被吹進傘中,澆濕了青年的褲腳和睡衣下擺。青年抬起頭,執拗地仰望傅驚辰,一半面孔光彩明豔,美麗如盛放的玫瑰,另一半包裹在白紗布中,滲出絲縷血跡,眼瞼腫脹,只能張開一條細縫。
“小辰哥!”肆虐的風雨聲中,青年大聲向他喊,“我,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我,我向他道歉。你不要不理我啊。嗚嗚……求求你不要不理我……”那個倔強的、總也不肯認輸的大男孩終於哭起來,眼淚和著血水,流滿了整張臉孔。
傅驚辰又看到自己快速退回客廳,抓起手機撥通一個號碼,“怎麼讓容容跑出來的?快過來把人帶走!他的傷還沒好,不能再受風寒!”
聽筒那邊的人連連答應,似乎還問了他一個問題。究竟問的是什麼,傅驚辰已經記不清。他只看著自己皺起了眉,一雙缺少情緒的眼睛,輕微泛起一點潮紅,低下聲音說:“我不能再見他。不然……”
不然……不然他對不住的,便是兩個人了。既已作出承諾,縱使仍有牽掛、不捨,該放手的,依舊要放手。
樓下很快傳來汽車引擎聲。傅驚辰跟著六年前的自己跑下樓,隔著一樓大廳的玻璃窗,看到那個叫餘懷遠的男人跳出車子,拿著一件大衣飛奔過去,緊緊裹住瑟瑟發抖的青年。
青年已被雨水澆濕半邊肩膀,面龐被凍得青白。可他仍不肯跟餘懷遠回到溫暖的車廂裡。被強拖著帶走,還要掙紮開跑回去,用更大的聲音對樓上喊,“小辰哥,你再不願出來,我……我就生氣了!我生了氣,就,就再也不會見你了!聽清楚啊,以後……以後就算你想見我,我都不會,都不會再理你的!”他毫不在乎臉上的傷口,喊話時傷疤撕裂得更深,血水完全浸透了紗布。
傅驚辰心口如被透紅的鐵水澆灌。他催促自己快些跑出去,焦急地揮手、大喊,六年前的他,卻看不到也聽不到。他多猶豫了一秒。只有那一秒,青年冷得失去力氣,被餘懷遠半拖半抱,帶進了車子裡。
車子很快開走。傅驚辰推開門跑到大雨中,只看到轉彎處閃爍的車尾燈,在層層雨幕中飛快遠去。
雨還在下,彷彿小了些。雨聲越來越小,越來越輕。再轉過身時,天已放晴。空氣中,充斥著咖啡的淡淡香氣。
傅驚辰站在一家咖啡館門前,看到方才離去的青年,又回到了自己身邊。他長高了,也長大了。面孔依舊漂亮奪目,更淬煉出成熟、從容的風度。即便左臉多了一道傷疤,仍絲毫無損他的美好。
心頭瞬間溢滿了喜悅。傅驚辰伸出手想擁抱他。青年卻向他輕輕一笑,道:“我說過不會再理你的。忘記了嗎?”傅驚辰頓時愣住。青年湊過來,將煙圈吐在他面上,收斂起笑意,冷冷地說:“你憑什麼還想要抱我?記清楚:我恨你。一直恨。”
這句話似一道魔咒。青年消失了,咖啡館也消失了。四處茫茫,只餘下一團團深灰色的濃霧。
傅驚辰倉皇環顧四周,大喊,“褚容!容容!”
沒有人應他。什麼回聲都沒有。
一陣風吹來。濃霧也散去。天空灰暗,大地蒼茫。在空蕩蕩的天與地之間,又是隻有他一個人了。
夢境醒來。傅驚辰動了動手指。眼睛還未張開,一滴淚水順著眼角,悄悄滑入鬢角中。
他終是明白過來,今日的結局,早在六年前便已註定。沒有人會等他六年;沒有人能忘記當日的傷痛。他早已不配再得到褚容的原諒,還有,愛。
放在被單外面的右手,輕微動了一動。立刻有人靠到近前,小心翼翼握住那隻手,輕聲問:“驚辰,醒了嗎?”
是薛睿的聲音。低緩溫柔,帶有他一貫恬淡溫雅的氣息。
傅驚辰頓了片刻,極輕地應一聲,並未張開眼。他的意識雖已清醒,心緒仍陷在方才的夢境中。苦辣酸澀,百味交雜。心頭不時猛烈抽動,幾如被剜去一塊血肉,時刻提醒他,他已永遠失去了褚容。
薛睿松開傅驚辰的手,為他理一理被角,轉身去拿一邊矮桌上的水杯,想為傅驚辰倒一杯水。
傅驚辰合著雙眼,道:“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薛睿雙手頓住,低頭站了一陣,放下杯子,輕手輕腳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