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潰瘍切除,算不得大手術。傅驚辰這次入院治療,沒有驚動太多人。蘇婉卿與傅驚雲來看過他後,傅淵打來一通電話,言語間似乎並不知他已做過手術,照例將他一通訓斥,用詞之尖銳嚴厲,比平日更甚。

傅驚辰面無表情,一面翻看娛樂畫報,一面聽傅先生訓話。傅淵每回教訓他,總要將他過往罪狀一一羅列。這回傅淵又提及當年,厲聲指責全因傅驚辰過於感情用事,才會放縱墮落以致搞壞身體。傅驚辰眉心微皺,忽然道:“您無需擔心我的身體。若是哪天大哥還有需要,我這點小毛病,還不至於會誤了他的事。”

傅淵愣了一愣,登時暴怒咆哮:“孽子!你說的什麼混賬話!”

傅驚辰拿開手機,直接關掉。

餘懷遠倒一杯溫水,放在傅驚辰手邊,斟酌道:“對老爺子,還是再耐心點吧。”

傅驚辰沒有答話,專心翻閱手中畫報。昨天《侵蝕》開放一天媒體探班日。當天各種圖片、訊息便刷爆各大網站首頁。今日紙媒稿件出街,理所應當又牢牢佔據各類雜志、報刊頭版頭條。

傅驚辰手中這份娛樂畫報,在頭版刊載一張覆蓋整個版面的高畫質劇照。劇照中,褚容與沈蔚風深情擁吻。兩人均眼目半合、神色迷醉,看得出極為入戲。與劇照相配的文字簡介,行文曖昧措辭誇張,字裡行間暗示,褚容與沈蔚風頗有假戲真做的可能。

葉導的電影,向來追求兼顧藝術價值與商業成就。在作品拍攝及宣發過程中,製造一些搭檔演員間的噱頭,都只是慣用手段。

傅驚辰對此心知肚明,眉頭仍極輕微地蹙了一下。這反應如此微小,或許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偏偏餘懷遠今日目光尤為敏銳,竟將這點異樣都看在了眼裡。不由握拳擋在嘴邊輕咳一聲,語帶笑意道:“娛樂媒體嘛,不找些爆點怎麼吸引眼球?褚容的專業性無可挑剔。他不會隨隨便便就對人動心的。”

傅驚辰終於肯掃一眼餘懷遠,冷淡道:“這還需要你提醒?”扔開手中畫報,閤眼斜躺下去。

餘懷遠笑得愈發開心。走進一步,想了想忍不住道:“昨天我與褚容透過電話。跟他講了你住院的事。”

還未說完,傅驚辰猛然張開眼睛。餘懷遠無他懼銳利目光,一徑笑著講下去,“他對我說,今天想來看看你。”

傅驚辰微怔,而後快速眨動兩下眼睛,除此之外神情再無變化。但餘懷遠與他相識多年,自然看得出,他是有些緊張了。

“估計快要到了。”餘懷遠抬腕看一眼手錶,“褚容說今天戲份不多。順利的話,上午便能收工。”

現在已是下午兩點多鐘。吃過午飯,再從縣區趕過來,時間也夠用了。

餘懷遠好整以暇走到旁邊坐下,拿過被傅驚辰扔開的畫報,一邊翻看一遍津津有味地點評。

傅驚辰忽然道:“你去花園小區替我看下絨絨吧……就是絨花。好多天沒見,有些不放心。”

餘懷遠驚訝瞪他,“喂!你過河拆橋得太明顯了!”玄機又不禁笑道:“好好好,你是病人,我不與你計較。就讓你們獨享二人世界好了。”說完起身整一整衣服,吹著口哨走出病房。

傅驚辰吩咐護工洗了幾樣水果。開啟電視,從第一個頻道調到二百多,再調回來,關掉電視。

時間一分分過去。傅驚辰半倚在床頭,無論張開眼睛還是閉上,腦海中總浮現著褚容的一雙眼。那雙眼使他焦慮,亦使他興奮,甚至還讓他感到些微的忐忑。這是一種不為他所熟悉的心情。

傅驚辰心中隱約察覺,自與褚容重逢,有些事情,逐漸開始變得不一樣。

外間小客廳裡,傳來模糊的說話聲。不久過後,病房的門板被敲響。傅驚辰緊盯閉合的房門,動一動身體,讓坐姿更端正些,“請進。”

門板被徐徐推開。一道清瘦人影走進來,“……驚辰。”

傅驚辰靜了片刻,身體慢慢靠回床頭,“怎麼過來了?”

薛睿略顯猶豫,走到床前,雙眼望著傅驚辰,“玉成告訴我你進了醫院。總也放心不下,幹脆回來看一看。”他頓了頓,又立刻補充說:“只是來看看你,沒有其他意思。”薛睿面色蒼白,眼下有濃重黑眼圈,顯然行程趕得很緊。

兩人上次見面,那番場景實在不太愉快。之後彼此也未再聯系。但此時見薛睿神色憔悴,傅驚辰心底也不禁一軟,頷首道:“坐吧。”

薛睿卻搖搖頭:“不了。劇組趕進度,我馬上就要飛回去。既然你真的沒有大礙……”薛睿喘息一下,垂下眼睛,“我也就安心了。”他先前雖氣急攻心,歇斯底裡向傅驚辰大喊絕不分手。但那隻因他已失去理智。待到重回清醒,他卻是做不出那等死纏爛打的事。

傅驚辰認真看他一陣,道:“一路順風。”

薛睿輕應一聲,便轉身往外走。想起一樁事,停住腳回頭對傅驚辰道:“前幾天跟小奇影片聊天,我無意間說漏嘴,讓他知道了你住院的事。小奇鬧著要回國看你。大概再過兩天,佩姨便會帶著他回來了。”

傅驚辰唇角微微收緊。薛睿忙道歉說:“都是我不好!說話太不注意……驚辰,不然,不然我再跟佩姨聯系一下……”

“不用了。”傅驚辰揉按一下鼻樑,“小手術,不久即可出院。他們既已知道,來見一面反而更安心。”眼瞼薛睿仍面色慌張,一副自責模樣,傅驚辰嘆道:“薛睿,我沒有怪你。真的。”

薛睿也不知信不信,點點頭,匆忙走至門邊。抬手轉動門鎖,露出一截手腕。他前一晚拍戲手臂擦傷,手腕上留下一道鮮紅傷痕。

傅驚辰看到眉心一跳,急忙喊他,“薛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