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傅驚辰剛回國時，在傅氏集團下屬的雲天影視任職。許是近水樓臺，那幾年，傅驚辰時時與大大小小的明星藝人傳出花邊緋聞。諸多風流韻事，亦經常刊載於娛樂新聞頭版頭條。傳聞他出手闊綽，對待情人也頗有幾分情意，久而久之，更在圈中贏得一個“多情公子”的美名。但自從與薛睿相識，六年以來，傅驚辰再沒與他人有過曖昧私情。特別在調入傅氏總部之後，更是連媒體採訪都鮮少接受。傅驚辰與娛樂圈漸行漸遠，曾經那些荒唐行徑，早已變作過往雲煙。這些情況，傅澐即便在國外尚且一清二楚。傅淵又怎會不瞭解？何況傅驚辰並非天性放蕩不羈，他本科畢業後才陡然性情大改。其中緣由，也應是傅淵最清楚。

傅澐心中不痛快，開口要同傅淵爭辯。傅驚辰夾起一塊醉蟹，放在傅澐面前的小碟中，平心靜氣說：“二叔愛吃的醉蟹，嘗嘗味道怎麼樣。我特意囑咐吳媽用紹興黃酒做的醉鹵。”

傅澐立刻沒了與傅淵較真的心思，一連說了幾聲好，夾起那塊醉蟹送入口中。

傅淵臉色鐵青，仍舊直直盯著自己的次子。

傅驚辰迎上父親的銳利目光，靜了片刻，緩緩道：“對認定的人，我不會辜負。”

餐桌上氛圍本有些凝重，傅驚辰此話一出，大家愣一愣，幾乎全都笑起來。

蘇婉卿輕拍傅驚辰手背，嗔怪道：“你這孩子，要講這些話，也不分個場合。不過……”蘇婉卿側頭看一眼薛睿，眉目間盡是慈愛笑意，“既然已經提起來，我也多說幾句。驚辰，你能有不辜負小睿的心意，作為母親我很欣慰。小睿跟了你這麼久，一直本分安穩，連拍什麼戲都向你報備。更曾為了你……算了，今天除夕，有些事我便不再提了。總之，驚辰你要記得，一個可以不計一切對你好的人，百世難求。你若是辜負薛睿，我可第一個不饒你。”

蘇婉卿這番話講出來，薛睿已是坐立難安。又羞又急連連搖頭擺手，卻又想不出恰當的回話。全然沒有了初見時的從容風度。

小茉莉亦趁機添亂，撲閃著兩只大眼睛，細聲細氣向蘇婉卿告密：“奶奶，薛叔叔他，臉紅了呢。是不是剛剛偷偷塗了腮紅？”

說的眾人又笑一場。

總算還有傅驚雲體諒薛睿，笑過了還記得為他解圍：“好了好了，再鬧下去，薛睿可是要吃不下東西了。”轉頭又對薛睿笑道：“別往心裡去。以後就都是一家人了。別的我也不多說，身為驚辰的大哥，我只有一句話想問一問：薛睿，你可同樣有決心，不辜負驚辰？”

所有人的目光彙集到薛睿身上。薛睿早已習慣暴露在公眾與聚光燈下，此時此刻，又感受到久違的緊張。

傅驚辰也抬頭看過來，那雙如描似畫的眼睛冷冷清清，不帶任何情緒，隱藏著不露痕跡的鋒芒。

薛睿凝視傅驚辰的眼睛，一字一句，起誓般道：“我絕不辜負你。絕不。”

傅驚辰收回視線。左右的人都舉起酒杯，一派歡聲笑語。薛睿悄悄放開緊握的手，掌心的冷汗涼如冰水。

吃過團圓飯，小茉莉要去院子裡放煙花。以前這份差事，都是傅驚辰與大哥包攬。今年有了薛睿，小茉莉立刻見異思遷，只顧拖著薛睿的手，嬌聲嬌氣向他撒嬌。

傅驚雲無奈道：“影帝就是不一般。剛露一面而已，我這做父親的，已經完全沒有地位。”

小茉莉揮舞點燃的仙女棒，在院中與薛睿追逐打鬧。傅驚辰遠遠看著，許久沒有說話。

傅驚雲碰碰他手臂，玩笑道：“怎麼了？被小公主嫌棄，傷心了？”又揶揄他，“還是在吃小茉莉的醋？不至於吧，她還只是個小孩子哦……”

傅驚辰回過神，搖頭淡淡地說：“沒有。只是覺得……小茉莉的煙花很好看。”

傅驚雲聽他稱贊，很有興致地又看了看玩鬧撒歡女兒，失笑道：“不就是仙女棒。小女孩愛玩的東西，原來你也喜歡。”

傅驚辰動了動嘴唇，仍舊沒有開口。

傅驚雲的思維，卻忽然被眼前這根仙女棒點亮，在早已模糊的記憶深處，找尋出另一張被仙女棒的星火照亮的臉孔。

那已經是七年前，不，或許是八年前的事。同樣是在除夕夜，團圓飯剛結束，傅驚辰便著急要走。傅驚雲唯恐弟弟會惹怒父親，連忙尋一個藉口，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趁機與傅驚辰一同離開老宅。那時他還沒有成家，連女友也未定。索性便一路與傅驚辰同行，看他究竟要搞什麼花樣。傅驚辰也不迴避，直接將車子開到江邊。在熙攘歡笑的人群中，傅驚雲一眼便看到那個拿著仙女棒的男孩。

男孩有一張美麗到幾乎不真實的臉。他笑起來，讓整條江水的燈火煙花都為之失色。只有他手中的仙女棒，沾染了他的明麗顏色，也變得分外耀眼奪目。

傅驚辰喊著男孩的名字，匆匆跑過去，臉上的神情近似於溫柔。

這麼多年過去，傅驚雲還能想起那一幕，除開男孩驚人的美貌，便是因為傅驚辰當時流露出的，那一抹難得的柔情。

當年他曾以為，那個男孩也許會成為傅驚辰新的開始。卻沒能料到，他不過去國外分部工作兩年，再回國時，男孩已經不知去向。傅驚辰的身邊人，也換作了薛睿。

物是人非。或許這便是有緣無份。

傅驚雲曾隱隱為胞弟感到遺憾。但如今看來，這番際遇才是一份更為恰當的命運安排。畢竟那男孩明豔絕倫，個性也同樣火辣大膽。相比而言，還是薛睿更適合傅驚辰與傅家。

身旁響起一聲資訊提示音。傅驚辰滑開手機，面上露出溫和笑容。

傅驚雲看他開心，心裡也高興。他這個弟弟，性情本來便冷淡，如今要笑一下，更比登天還難。他便不由問道：“誰來的訊息？”

“保姆。是絨絨的照片。”傅驚辰笑意未減，將手機遞到傅驚雲面前。

傅驚雲兀地怔了下。低頭看清手機畫面，釋然笑道：“原來是絨花，的確越長越可愛了。”

絨花是傅驚辰養的一隻布偶貓，乖巧黏人，很得傅驚辰寵愛。平日裡，傅驚辰只習慣喚它絨絨。

絨絨聽來的確更可愛些，也格外耳熟。

腦中忽然閃過電石火花。震驚之下，傅驚雲抬手抓緊傅驚辰手臂，還未想清楚，一個模糊的念頭已脫口而出，“驚辰，你……是不是還在想著他？”

傅驚辰猛然抬頭盯住兄長，含笑的面孔，一點點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