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布料店內。

店外寒風刺骨,冰雨綿綿,店內溫暖如春,一盞火爐在桌子底下燃燒著。

蕭默望著記憶中的絕美容顏,心中百味陳雜。

從上一次見面至今,晃眼又是四十多年,四十多年前蕭家村的待嫁姑娘,四十年後已是布料店的老闆娘。

四十多年前,她淚眼婆娑著哭訴著離開,四十多年後她有些恍惚地與己對坐,而僅是有些恍惚而已。

她蛻變了,從一個平凡人到如今的煉經巔峰,從一個軟弱無助的天真姑娘到如今冷暖自知的堅強老闆娘。

很想很想問一句:最近可好?

四個字如千鈞大山,話到嘴邊,出不了口,蕭默也只能凝望著她,凝視著從未如此之近又這般疏遠的顏。

沉默對白被打破,蕭芹兒深深凝視著他,倏地唇角泛起一絲自嘲,幽幽說道:“石頭,我給你講個故事好嗎?”

蕭默輕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我從前養了一隻貓,我養了它三年時間,我愛它待它很好,每天餵它吃最好的,天冷了怕凍著,天熱了怕病了,每晚睡覺前能聽見它的鼾聲,我覺得很幸福很知足,有一天我帶它出去玩。因為它長的漂亮,所以很多人逗它。可是當我要回家的時候,它非但不和我回家還和別人在一起玩,我一遍又一遍呼喚它,它都不聽,我很生氣,最後我一個人回家了,過了幾天它自己回來了,它比以前髒了,比以前瘦了,它蜷縮在門外喵喵的叫了一整天,聲音柔弱無力,叫的鄰居都心軟了,便拿饅頭和魚兒餵它,它也不吃不喝,一天比一天瘦,我也心軟了。可這種事一旦做出決定就不會改變,最後它餓死在門外,我很心疼,但我不後悔。”

蕭默嘴角有些幹澀地問她:“你為什麼不把它找回呢,不心疼嗎?”

蕭芹兒目光暼向窗外,眺望遠處屋頂上的雪花,“我心疼但不後悔,因為我知道它還會離開。”

蕭默再問:“如果它現在又回來了,你還會再收養它嗎?”

蕭芹兒美眸中閃過一絲悽婉,決然道:“不會!”

蕭默痴痴望著她,忽然從座上暴起,雙手攥緊她的肩,通紅著眼睛嘶吼:“為什麼你如此狠心?為什麼?!你知不知道它苦苦盼望你開門,你知不知道其實這世間有太多意外,在它心裡一直都有你?”

蕭芹兒貝齒咬破了紅唇,慘淡搖頭一笑,“對不起,我有潔癖!”

“潔癖!”

蕭默唸叨著,神經質一樣的笑了,“潔癖!呵呵,真好。”

說話間,一個約莫五六歲穿著橘黃色厚棉襖的小女孩兒光著腳從裡屋跑了出來,她烏黑璀璨的大眼睛裡泛著驚恐,聲音帶著哭腔,“娘親他是誰?我好怕!”

一道霹靂從九霄外劈下,劈在蕭默身上,蕭默渾身震顫,一瞬間失去所有力氣,差點跌倒,他臉色慘白望著蕭芹兒,“娘親,她喚你娘親!”

塵世間再沒有聲音能入耳,腦海中盤旋縈繞的只有兩個字:娘親!

蕭默踉踉蹌蹌往回走,一步一步,掀開門,門外殘雪如故,人已在天涯。

回眸一眼,布料店上三個字字如穿腸刀刺在心上。

“莫回首!哈哈,這名兒好!好啊!”

蕭默仰天大笑,笑出了淚,他的血在燃燒,他一步一步往前走,一步淚風幹,一步白發從尾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三步後滿頭雪白。

“莫回首……哈哈,好名字啊!”

再回首佳人已為人婦,再回首形同陌路,我不是你的對手,但十年後也別再做朋友。

街頭上行人紛紛逃離開,看怪物一樣望著蕭默,蕭默猶若未覺,茫然望著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