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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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肇良一身黑色的律師職業裝打扮窩著身子坐在出租屋的鐵架床上,他面前擺著一杯還冒著白氣的水杯,使得整個房間看起來平添了一分寂寥的感覺。
吳肇良摩擦著雙手時不時的對準望遠鏡看上幾眼,天空中的黑色迅速凝聚,雖說是下午的天氣但卻暗的出奇,只能透過微弱斑駁的路燈再透過望遠鏡才能分辨的清楚,然而此時吳肇良正擔心自己的心不在焉會不會影響某個重要的劇情線索。
今天所經歷的一切實在太匪夷所思了,吳肇良直到現在仍唏噓不已。十一月五號,他正在這間潮濕昏暗的小房間裡盤算著是否在今天可以結束這無止境監視未知事件的工作,但令人意外的一通電話打亂了他全部的思緒,他不由的懷疑她這幾天到底經歷了什麼。季夢雨在電話裡說想找他來作為季安的辯護律師出庭辯護。他本來很驚訝於季夢雨的想法,因為不管從時間還是線索方面來說都不足以為證據確鑿的季安作辯護,況且現在應該還沒有到最後期限才對啊,吳肇良沉吟著要不要潑點冷水才好呢。然而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從季夢雨的電話中,吳肇良清楚的知道了幾個非常重要的逆轉資訊。
首先是流浪漢的線索以及鬧鐘背後黏著物有可能是竊聽器的推測讓案件進入到還有推敲價值的層面。接著是消失的通話記錄和巴先生的曝光,這兩件事合在一起會産生另一種化學反應,使案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並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然而最具決定性的是屍檢報告,也就是季安右手曾經受傷的事實和李琦的預設,這兩點幾乎可以達到絕處逢生的效果。當吳肇良聽說有警隊副隊長葉辰的認可之後,他才真真切切的相信了這奇妙的事實,果然,自己的直覺是正確的,那麼......
吳肇良思考片刻之後同意了季夢雨的請求,其實案子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必要非得找上自己才能解決,抑或說任何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律師都能達到季夢雨的要求,吳肇良不禁自嘲的笑了笑,本來還想著是否能幫上這個可憐小女孩的忙,卻沒想到原來是自己被她從懸崖上緩緩伸下的堅實有力的手緊緊握住了。
吳肇良迅速離開監視據點503號房回到了家中,回想起自己上一次正式出庭辯護似乎已經是非常久遠的事情了,他很懷疑還能不能找到那件象徵著律師身份的東西。黑色的衣服上沾染了一些灰塵,看起來灰濛濛的。吳肇良小心的攤開繡著白色條紋的黑色西服,還好,並沒有看不過去的褶皺部分。接著他回到浴室簡單的洗了個澡,這是在503那間小黑屋無法想象的事情。擦了擦肥胖的身體,吹幹頭發,拿出已經見底的發蠟精心的抹在稀疏的頭發上,照照鏡子,穿上一件深灰色做工考究的呢子大衣,看著比以往精神百倍的模樣不禁有一陣迷茫,像是穿越了時空一般的感覺湧上心頭,隨著大腦的清醒而漸漸的淡去,最後埋藏在心底的最深處。
來到法院之後見到了早早等待在那裡的季夢雨,和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只不過好像更緊張了一點。在季夢雨身邊的銀白發男人應該就是葉辰,吳肇良也能從葉辰的眼神中明顯看出他絕不是虛有其表的人物,恐怕其心思縝密的程度還要超過自己許多。
簡單的打了招呼,吳肇良和季夢雨等幾個人開始討論起整個案件的來龍去脈以及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還有一些時間,所以幾個人討論的非常細致,吳肇良自信已經基本掌握了整個案件的始末,但奇怪的是隨著對案情的瞭解越深,他就越發確信自己的直覺沒有錯,一定是在哪個地方漏了什麼,有什麼東西是自己感覺到了但大腦並沒有迅速識別以至於忽略的線索,不對,說線索不如說是一種痕跡,吳肇良思忖。
正式開庭審理雪陽小區兇殺案,吳肇良坐在莊重的辯護律師位置上望著四周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心中不禁感慨,惆悵的思緒像是擁有靈魂一般在心中盤旋之後飛出體外,在高空凝望著掩埋在心底裡陳舊的記憶。
剛開始的時候有些不太適應這新鮮戰場的節奏,吳肇良心中存著一擊必殺的心理並沒有過多的周旋於無用的地方,不過幾分鐘之後,他的大腦開始飛速的運轉,如果側耳傾聽的話可能會聽到齒輪在轉動的聲音,重新整理資料發現沒有任何問題,吳肇良開始了自己的戰爭。一切進行的很順利,中間出現了一次休庭,吳肇良趁機會和季夢雨針對之前的局面做出了相應的調整,而葉辰因為職務原因暫時不能和他見面,但這並沒有對他的信心造成影響。
重新開庭,吳肇良認為時機到了便決定請案件的重要人物李琦出庭,然而噩耗就像是神的召喚曲一般應聲傳來,吳肇良直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他不敢看季夢雨,而是望向了葉辰所在的地方,他看見葉辰面部有些扭曲,眉頭深鎖,瞳孔深處彷彿是無盡黑暗的深淵,吳肇良閉上眼睛,身體重重的攤到在椅子上,此時他才發現背後的木椅是這樣的堅硬,他的心如同一攤死水再難以流動産生任何的波瀾。
下午三點,李琦在純白醫院樓頂墜樓,人當場死亡。
審判進展到這裡只能暫時休庭,雖然雪陽小區案件已經得到了緩和,但仍然不能判處季安無罪。
吳肇良發現自己出奇的冷靜,他沒有多說什麼而是連衣服也沒有換直奔503號房間,既然今天是最後一天......
他不願意回想季夢雨當時的表情,因為吳肇良深深的明白用最絕望的武器打擊一個充滿希望的人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深深的無力感霸道的席捲了全身,他強忍著急劇收縮的心髒,控制著顫抖的身體,他明白此時的自己只能聽從最信任的直覺,相信它的力量,所以他回到了令他窒息的房間裡,死守在冰冷床邊的望遠鏡前,靜靜等待著度過在這裡的最後一天。
上一次,也就是十一月四號那天的上午十二點之前,一輛亮黑色的英菲尼迪qx60緩緩駛過華潤館的門口停在了圍著鐵欄杆處的路旁。吳肇良當時目睹了那輛汽車時不由的全身發熱,像是身體的毛孔全都擴張了一般正在稀釋殘留的熱氣。英菲尼迪車本身除了有一些因時間留下的痕跡之外便再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但吳肇良記的很清楚這是周家的車,而且是一輛從來沒有在這裡出現過的車。這款英菲尼迪qx60可以說算的上是周平家最低調的款式,所以吳肇良猜測應該是周平或是周俊安在出席私人場所時才會用到的車型。可令他遺憾的是一切照舊,和平時並沒有任何區別。
吳肇良透過望遠鏡觀察視線所及範圍內的一切,但腦海裡卻在不斷的上演著今天在法院的每一幕。他從回到這裡開始就幾乎沒有移動過。在接到季夢雨電話的時候他就忘記了吃飯這件事,到了現在吳肇良也不想浪費任何一點時間,靜靜的坐著,沉默的觀察是他在這最後一天能做的唯一的事情。
屋子裡面越來越冷,從這裡看向窗外就像是另一個世界般令人嘆息。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又看見了那輛亮黑色的英菲尼迪xq60停在了路旁。吳肇良實在弄不明白周平的心思,他必須承認自己並不瞭解周平。周家封鎖的很嚴密,如果當時不是周俊安囂張跋扈導致漏出許多破綻的話吳肇良也根本不可能會探查仔細周俊安的動向,但對於周平來說,吳肇良連他是否在這華潤館包養情人都不知情。
車停在那有一會兒了,吳肇良看了看手錶,晚上六點二十分,天空已然黯淡下來,光怪陸離的街景顯得對面的世界更加充滿誘惑力。
吳肇良摒棄凝神盯著那輛黑色英菲尼迪看了大約四十分鐘之後不由地嘆了口氣,周平不在裡面,這華潤館裡到底有什麼值得周家這樣不露痕跡的守護,因為這種感覺就像是一種守護的感覺,具體為什麼吳肇良自己也搞不清楚。
吳肇良眨了眨發幹的雙眼用力扭動了兩下脖子,脖頸處時不時傳出骨骼摩擦的響聲。他直起身體以腰為軸轉動身體,一陣舒適的感覺遍佈全身。吳肇良深深的吸了口氣彎腰將水杯拿在手裡,他抬起頭從窗戶望向華潤館的大門口,片刻之後他無奈的遙遙頭,自嘲的笑了笑,到頭來還是什麼也沒有啊,淡淡的嘆息聲悄然而至,然而正當他端起水杯準備放在嘴邊時一個念頭唐突的閃過他的腦海,他不禁瞪大了雙眼,整個人僵立在當場。吳肇良不敢動,他怕如果自己不保持現有的姿勢的話會忘記剛剛閃過腦海的神奇的念頭。
為什麼自己會知道周平並沒有在車裡呢?吳肇良開始驚訝於自己的判斷,到底是為什麼呢,吳肇良深深的明白自己的判斷並沒有錯誤,因為這就是他所信任的直覺厲害的地方,它自成一派獨立分析並且不經過大腦就可以察覺到細微的變化,直接供給了吳肇良重新思考的機會。
吳肇良迅速站到原來的位置,俯身對準望遠鏡仔細的觀察。應該是這樣沒錯,他沉吟。站在車四周的幾個男人沒有絲毫拘束謹慎的感覺,就連駕駛座位的司機都自在的抽著煙完全沒有顧及,這絕對不是周平在車裡他們該有的狀態。不僅僅是這一次,吳肇良恍然,為什麼自己總是能感受到莫名的違和感,答案原來是這樣。回想前幾次的情況也和今天完全一樣,始終沒有見過周平出現過一次。相機的快門連續被按動,吳肇良深深的皺起眉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華潤館的門口。
但這樣一來情況似乎變得更加詭異了。吳肇良呼吸有些急促,他下意識的咬住嘴唇,想利用疼痛感讓自己冷靜下來。如果不是他親自在這裡盯了這麼長的時間,吳肇良才不會相信這種事。每天如此,周而複始,周平到底是在幹什麼,吳肇良不安的用腳掌摩擦地面,沙沙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房間裡充滿了暗示的氣息。
深吸了一口氣,讓氧氣充盈在肺部好久之後才緩緩的吐出。一定要冷靜,吳肇良緊緊抿著嘴唇在內心深處告誡自己。方向是沒有錯的,吳肇良眯起眼睛將目光收回,他覺得好像有什麼絕對不能觸碰的魔鬼的封印出現了一道裂縫,路的盡頭是什麼他不清楚,但留給自己的道路只有這一條,他必須要去探個究竟。
等待是最煎熬的過程,沒有終點的等待是一種恐怖的煎熬。
在臨近晚上八點的時候,華潤館的大門口再次出現了幾道人影,吳肇良微微躬著身體本能的定睛細看。自從他察覺了一些不尋常的端倪之後就一刻不離的盯著望遠鏡,當人影出現的剎那也理所當然的按下了相機的快門。
人影在望遠鏡的放大下漸漸變得清晰,一個卷發的女人身著酒紅色長款大衣,手挽著身邊穿著一身黑色運動裝頭戴黑色鴨舌帽的男人。兩個人有說有笑的緩步向大門口走去。吳肇良看不清戴帽子男人的臉,但看著身型有一點眼熟卻並沒有在意只是靜靜的觀察。忽然女人似乎看到了什麼伸手指了指天空中某個地方,接著她在男人的耳邊說了些什麼,男人點點頭順著女孩手指的方向抬頭望去。吳肇良清楚的看見了男人的臉,在那一瞬間他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逆流,他瞪大了雙眼,勉強控制顫抖不已的左手按下相機的快門。
亮黑色的英菲尼迪緩緩融入到夜色當中,吳肇良呆呆站立在當場大腦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自己到底看見了什麼。空曠的小房間裡連呼吸的聲音都消失了,吳肇良狠狠咬了一下舌尖,鮮血順著嘴唇緩緩流淌。吳肇良閉上眼睛迅速整理自己的思緒,他必須重新審視所有的事情。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之後,他背起裝著所有裝置的黑色揹包,在離開之前他又回頭深深的望了一眼,淡漠的眼神失去了所有的感情色彩,片刻之後吳肇良快速的走出503號房間。
世界果然在發生著變化,以正常人難以察覺的速度漸漸滲透入社會當中生根發芽,等到人們發現他惡魔的面孔時卻早已無力抵抗,只能等候那深深的絕望伴隨著生命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