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酒(第2/2頁)

“我倒覺得不是命運，而是你不想讓我死。”步瑜低聲道，聲音細如蚊吶。

王業覺得步瑜今天有點怪怪的，不過女孩子天生心思多，他也沒多想，隨手拿起一瓶伏特加，往嘴裡灌了幾口。

生前得肺癌，醫生不讓他喝酒，來到死界之後總算可以嘗嘗了。不過說實話，王業還真沒覺得這玩意兒到底哪裡好喝了。

一口氣幹了一大瓶，只覺得嗓子處火辣辣的，再也沒什麼別的感覺。

他拿著伏特加的空瓶盯了一會兒，無趣地搖了搖頭。

“業……”步瑜突然開口。

“嗯？”王業轉過頭，發現步瑜仍然沒有動筷，只是微微低著頭，輕輕抬眼凝視著自己。

“你……累麼？”步瑜輕聲道，她的聲音淡而溫柔，不像是僅僅在問身體上的勞累與否。

“為什麼問這個？”王業奇怪道。

步瑜抿嘴笑笑，搖了搖頭道：“也沒什麼，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從第一次看見你，我就覺得你的神經好像一直緊繃著，無論是試煉之中，還是試煉之後，感覺你無時無刻都在觀察著周遭的一切，思考著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該去做什麼，一直一直是這樣。無論艾爾他們去哪裡瘋玩，你好像都無動於衷。只是不浪費一分一秒，一件接一件的去做你認為正確的事。你的眼裡似乎除了你的目的，很少會看到別的什麼。我只是覺得，如果我是你，我一定很累……”

王業被步瑜說得一愣。

的確，從進入酆都城以來，他的大腦就始終圍繞著生存而運轉著，不曾想過其他的什麼。他並不想給人這樣的感覺，但他的思考全部體現在行動，這種感覺遮是遮不住的。

畢竟，他有他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因為希望。”王業突然說。

他苦笑著嘆了口氣，目光突然變得有些幽然，彷彿回想起了什麼渺遠的往事。

“你……經歷過絕望麼？”他突然扭頭問。

步瑜一愣，搖了搖頭。

“我經歷過。”王業接著道：“而且是足足半年的時間。我想咱們倆一樣，都是生在獨生家庭。從我一出生起，我就是家裡的小皇帝，是爺爺奶奶的心肝肉，是爸爸媽媽的掌中寶。知道嗎？加上我從小就很擅長規劃自己，用大人們的話說，就是‘懂事’。”

王業頓了頓，繼續道：“於是從上學起就一直全力以赴撲在學業上，幾乎拿了所有考試的第一名，是個名副其實的好孩子。我始終相信這一切努力會為我帶來美好的未來，我相信我可以憑借勤奮獲得我想要的一切，獲得勢力，獲得財富，用這一切孝敬愛我的父母和爺爺奶奶，然後帶著最光鮮的自己，去追求那個我暗戀多年的女孩兒。我一直這樣堅信著，直到……二十四歲那年。”

王業深深吸了口氣，嘆聲道：“肺癌晚期。一紙診斷書毀了我的一切，所有的計劃，所有的想法，所有的未來……那一瞬間全都毀了。你無法想象，從診斷下達的一刻，一直到死亡降臨，那是真真正正絕望的半年。那半年裡我拼命地想找到一絲能救活自己的希望，哪怕有一絲絲的希望我都願意拼盡全力去抓住！但是……並沒有……我還有那麼多事想做，卻再也沒有了做的機會。”

他目光幽然，接著道：“臨死的時候，我腦海裡有很多畫面。我想起我小時候最喜歡躺在奶奶的腿上，枕著她軟軟的腿膝入睡，那時候真的可以睡得像一個孩子一樣無憂無慮。我想起我的爸爸媽媽，想起我最珍重的朋友們，他們所有的音容笑貌。我死的那年，我的爺爺奶奶都還身體健康呢，白發人送黑發人，我能想象到我的離去，帶給他們的將會是什麼……可是我都無能為力，我什麼也做不了！”

他苦苦一笑，話鋒一轉道：“直到我來了這裡，被告知如果透過所有試煉，將可以獲得返回生界，成為生者的機會。你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感覺麼？”

他微笑地看著步瑜，緩緩道：“是希望，無比甜美的希望的味道。那一刻我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上天既然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我就一定要贏下去！然後……活著回去！我總覺得，在這裡每抓緊一點時間，我就離這絲希望更近一點。”

步瑜不敢相信地看著王業，她從沒想過，看上去始終溫潤如玉的王業，竟然是在整整半年的絕望折磨後，滿懷不甘地墜入死界的。

“如果……”步瑜突然開口：“如果你能如願以償，一回到人間，你最想做什麼呢？”

這問題讓王業一愣，他還真沒仔細思考過。

想了片刻後，他微微笑道：“先回家，枕著奶奶的膝蓋睡上一覺，沒準兒還能把口水流我奶奶一腿。”

步瑜被逗得掩嘴笑道：“你是該好好睡一覺，現在就應該。”

“可惜這裡沒有奶奶。”王業不無遺憾道。

轉過頭，卻看見步瑜突然走了過來，坐到了他旁邊最近的椅子上，把兩腿一伸，把一對膝蓋遞到他面前。

王業頓時一愣。

“或許不如你奶奶的膝蓋那麼舒服，如果不嫌棄的話，先湊合湊合吧。”步瑜淡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