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退了嶽山,若是再離開淩北風,他一時不知道自己還能幹嘛。

花袍男子深吸一口氣,臉上的肌肉抽動著,卻是終於握緊了白劍。他咬緊牙關,不去看少女的眼睛,嘴唇用力抿成一條直線。

“啊啊啊啊啊——!”

他驀地怒吼出聲,似是拼了命才借來勇氣,一劍“噗嗤”朝少女心口捅了去。

此刻,向鼎扶著柱子,胸口劇烈起伏。胃裡翻江倒海,膽汁混著酸水沿著唇角蜿蜒,苦得喉嚨發麻。

他喘著粗氣,目光茫然地落在地上水窪裡自己的影子上。

——到底是誰變了?

也許淩北風說得沒錯,他是變了吧。

自從再見到雀兒之後。

雀兒救淩北風的時候,她就是人。

當時的她,仍舊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目光沉靜,言語不多。

可他向鼎閱人無數,如何察覺不到?她善良,她溫柔,她有悲憫之心,有慈悲之念——哪怕冒著封鎖心脈的危險,也毫不猶豫,只是為了救淩北風。

一個極有可能醒來後便會反手殺她、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男人。

他被教導了二十多年的“魔物殘暴無心無情”,可那不是心,那不是情,還能是什麼?

雀兒和人到底有什麼區別?

有什麼區別?

向鼎覺得憋悶,覺得難受,彷彿被丟進一團徹骨冰冷的迷霧裡。

他想不明白,也得不出結論。

但自己此刻的軟弱、遲疑、無力卻是清晰的,讓他感到恥辱。

這念頭一閃而過,他忽然咬牙,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立身為人,執劍為骨,勇破三千迷障,心證八荒正道。三大律令即吾脊樑。一禁:不涉凡事;二禁:不修邪氣;三禁:不近魔族……”

嶽山雲海峰紫霄殿,那浮空玉臺之上,身披勳禮華袍的萬蠡真人揚了揚眉,說到中途緩緩停下,許是瞧見眼前人離散縹緲的神情,“宗主?”

半跪在地受禮的年輕宗主這才回過神。

“抱歉。”淩司辰視線重新凝聚,朝那宣讀的道者點頭。

按照規矩,他此刻本該擺出受禮的手勢,然而方才分神,竟然忘了。

於是他回過神後緩緩抬手,那厚重華袍絲綢一般滑動,雙掌舉於眉心,躬身行禮。

萬蠡真人見狀,微一點頭,繼而肅聲言道:“此禮乃天鑒之禮,以劍紋為誓,滌魂洗魄,刻骨銘心;以劍承志,傳揚宗門,至死方休。”

言罷,掌中靈光驟起,封印陣內寒芒四溢,符文之中,一柄通體霜雪的靈劍騰然而出。劍柄素白透光,纏繞千年冰蠶絲織就的綬帶,劍身流轉星辰紋路,此乃淩家歷代宗主所承之靈劍。

少年跪地中,接劍杵地。那靈符劍身觸碰浮空玉臺時,化作一道氣光注入臺面,整座紫霄殿穹頂的十二星宿圖驟然亮起,星光如瀑垂落在他肩頭。

淩司辰低頭垂眸,一字一句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