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道別乃生者的特權

南淵君離去之勢快若疾風, 然追他的速度亦不遜分毫。

三把土刃驟然拔地而起,橫亙在蒼藍的身影面前,鋒利的尖刃直指他的胸膛, 不容他再邁出一步。

颶衍停住腳步,卻並未回頭,僅以餘光瞥向身後控刃之人。

“懦夫。”淩司辰伸手在前, 維持著破土之刃, 口中怒斥,“連手下最後一刻的道別都不敢面對嗎?”

戴面具的男子終是緩緩回身。鐵甲上的雙眸冷徹入骨, 言辭淡漠如霜:“道別?”

“道別, 乃生者的特權。我的屬下早已身死,與殘影道別這種毫無意義的虛偽戲碼,我沒興趣。”

淩司辰聞言,目光愈發沉下。

自始至終, 他都看不慣此人的態度。

居高臨下,冷酷無情,連最淺薄的情義也吝於施予。同為魔族, 巖玦與菩提尚知世情冷暖,而此人, 彷彿無血無肉,冷漠得令人發指。

巖玦曾言,四鸞與淵主之關系最是親密,說是君臣,更如骨肉至親——刺鴞除外。而南淵的風鸞與風主尤為不同, 風鸞一手將南淵君撫養成人, 集父母之責於一身,恩情重如山海。

風鷹隕落於天外實為悲劇, 即便巖玦提及此事,亦感嘆:“最哀不過未能見君最後一面。”

可此人呢?分明哺育之恩,然聲淚俱下也未能換得他眼中一絲悲慼。

所謂凡人之“不孝”,莫過於此。

什麼狗屁淵主,這種貨色也能稱為君主?

“如果能選擇,誰不會選擇生?”白衣劍修咬牙低語,“你可知,有多少人求神拜佛、夜不能寐,只為有與亡者道別的機會?”

幻象也好,夢境殘影也罷,於活著的人而言,若能慰藉心靈、寄託哀思,那便是有意義。

“是嗎?”颶衍卻輕哼一聲,眼中不見絲毫情緒波動,“他本可以不死。我下達過輪回的命令,但他拒絕了。他選擇如塵屑般消逝於此,那便沒有讓我道別的理由。”

掩藏在鐵甲下的聲音毫無波瀾,目光刺骨得讓人發寒。

這般冷血的回應,更讓淩司辰覺得荒謬至極。

“說得 輕松!颶衍,你輪回過嗎?”他猛然喝問,“巖玦輪回過兩次,每次都撕心裂肺——打散心魄重組,從新生嬰孩開始,一次比一次短暫。記憶雖可繼承,意識卻難以完整延續——你敢說,輪回後,還是原來那個人嗎?”

此言擲地,句句誅心。

颶衍未回應,只是冷冷盯著他。

淩司辰上前一步,手中寒星劍顫動,“生命只有一次。風鷹所願,是竭盡其命,去成就更多,而不是像你這般,把生死當作一場無謂的遊戲——”

話未盡,直覺一道狂風灌耳。

他立時抬臂,格住橫掃而來的腕擊。反手一扣,試圖壓制,卻不料颶衍抬起另一肘直擊他面門。

這次淩司辰沒躲掉,生生捱了一擊,打到眼窩處金星亂舞的痛。勉強招架幾招,對方頂肘直逼喉間,將他死死抵在旁側的牆壁上。

與之前嶽山腳下的試探全然不同,這次南淵君的烈氣爆發著怒意。淩司辰心頭一震,自己方才的言辭顯然觸到了對方的逆鱗。

白衣劍修眼瞳中金芒閃現,掌中凝聚起一道金色漩渦,颶衍餘光瞥見,立時鬆手閃開。就在同一瞬間,數道沙塵凝成的圓鏢疾射而出,趁颶衍脫手一刻,淩司辰反應極快,寒星劍橫斬而出。

颶衍抬肘橫擋,鐵甲間清風驟起,瞬息間凝出雙鉞。自下而上襲來,鋒利的一角從淩司辰左手肘劃至肩側,割裂了衣袍。

淩司辰眉目一凜,反手調轉劍鋒,雙手併力,將鉞刃死死抵住。

二人兵戈緊咬,誰都不肯退讓。

颶衍的武器陰狠又迅疾,從剛才劃拉直到現在傷口才崩開,疼痛這才傳出來。淩司辰餘光一瞥,血色正一點點浸透衣袖。

他越用力,傷口越疼,但他卻不能鬆懈半分。

僵持中,南淵君那鐵面之上的綠眸微眯,眼尾有些泛紅。他忽然冷笑一聲,聲線低沉:“你這張嘴,真把你父親那舌燦蓮花的本事一脈相承。”

淩司辰咬牙不語,憤怒在瞳中燃燒,寒星劍在掌中顫動。

颶衍閉了閉眼,面具之下的神情無人得見,但再睜眼時,他的目光已沉如淵海,冷意森然。

“——可惜這世道,非是誰能說,誰就能贏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