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歸塵,你真是個瘋子

“你先別急。爹發現她的時候, 她正和另兩個姑娘逛一家酥糕店呢,”歸塵語調平緩,似是精心挑選每一個字, “那家店東西不錯,我順便買了些回來……想著告訴你,你能開心些?”

他說著, 將手中的鏤花錦紋紙袋遞了過去。

淩司辰接在手裡, 低頭看去,袋中幾塊方正的糖糕, 夾著金黃的肉鬆餡, 外面裹著柔軟的荷葉紙,散發著一股甜香。肉鬆、糖糕,確實會是姜小滿喜歡吃的東西。

他手指微微收緊,喉間動了動, 抬頭問:“她……怎麼樣?”

“氣色特別好,精神也不錯,就像我之前跟你說的那樣。這不恰逢幽州節日, 她也過來玩,還挺有興致的。爹沒打擾她, 只是遠遠看了一眼。等他們幾個走遠了,我才進店買的。”歸塵答得很小心。

淩司辰聞言垂下目光,沉默良久。一邊暗自高興,一邊又帶了點酸澀,想著:或許, 不在自己身邊的她, 才能過得這麼輕松吧。如今她病治好了,朋友也多了, 能逛街吃糖糕……而他呢,倒像個可有可無的累贅了。又想:若能陪她逛仙城的是自己,該多好。

“謝謝。”他低聲道。

歸塵微微一怔,點了點頭。他轉身便欲離去,卻被淩司辰叫住。

少年似是經過一番思索,道:“菩提那兒不是有些好酒嗎?去喝一杯?”

歸塵的步伐微頓,隨即轉過身來,目光中透出些許難以置信。他怔了一瞬,隨後嘴角揚起一抹笑,眼中竟帶了些亮光。

“好,我這就去叫他。”

“等等,”淩司辰又叫住他,“別讓他進後廚,放著我來。”

“酒來啦!”

分叉眉道人嗓音清亮,手上提著幾壇壓存了多年的古酒,剛從窖子裡倒騰出來。他將壇子擦得鋥亮,掀開紅蓋子,瞬間濃鬱醇厚的酒香便溢了出來,勾得人舌根發酸。

夜色空明,偶有蟲鳴,屋外敞開著,擺了一張方桌,北淵幾位各坐一方。淩司辰去煮了一鍋紅白魚湯,備了些熟牛肉拌上蒜泥,末了還炒了盤花生米。菩提端來了幾碟菜蔬果脯,巖玦則弄了些醃蘿蔔片,一番忙活,竟湊了滿滿當當一桌。

四個人吃酒喝湯,隨意侃些往事。巖玦喝了一口酒便開啟了話匣子,從他誕生化靈、北淵的原始之初悠悠講起——那片異界遙遠之地,從寸土不生到如今草木盎然,卻是歸塵數千年的心血與汗水所成。

淩司辰默默聽著,未插一句話,倒像是在聽一段虛構的演義。他既無歸屬感,也談不上興趣,但此刻格外沉靜,像個旁觀者。

有那麼一會兒,他竟真覺得他們與普通凡人沒什麼區別:飲酒吃菜,說著舊事,談笑間透著幾分平凡的煙火氣。可正因如此,他內心生出一股隱隱的迷惘:自己到底又算什麼?

巖玦講得起興,菩提看著也很感興趣,問東問西。倒是他那爹——淩司辰瞟了幾眼過去,見歸塵似笑非笑,撚著花生慢悠悠地吃著,眸中深邃不見底。

又飲了些酒,忽然聽得老遠處傳來一陣“嗚嗚嗚”的聲音。

淩司辰循聲望去,視線落在屋外角落的舊篷子上,卻是那被綁著的黑甲人發出來的。

黑鸞那對雞翅膀似的後翼被暴怒的術法燒了個精光,嘴上綁著一條破布,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斷斷續續地發出些含糊不清的聲音。想是這一桌的酒肉香氣飄散開來,這廝被綁了幾天滴水未沾,顯然已經餓得饑腸轆轆。

歸塵微微側過頭,睨過去幾眼。終是收了些冷冽,手指碰了碰桌上那碟牛肉,側身吩咐道:“送過去,鬆了他。”

“當真的嘛?”菩提眉毛擰成了一團。

歸塵不動聲色地再度使了眼神,支使兩個下屬。

菩提不敢動,最後還是普頭陀撚起碗碟過去了。

淩司辰看著遠處的刺鴞,倒沒什麼表情,腦中偶爾掠過那日自己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景,惱恨的也不是刺鴞,而是自己。

他轉向歸塵,淡然問:“你都控制不了他,為何還要留下他?”

菩提正端著酒碗,聽到這話,抬起眼睛望向主君。

歸塵咬著一顆花生米,慢悠悠地開口:“因為他有用。他體內無土脈才不受我控制,但卻因禍得福吸收了最多的神山之力,也正如此,他才是最危險的四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