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能一樣!”侍從反駁,“別人提是好心,可她自己要,那不是得寸...”得寸進尺麼。

“人死之早晚,劍修之晨昏,結果都是相同的...”辛三郎說了半刻的話,似乎已有些後力不繼了,他低低咳嗽起來,接過侍從遞來的帕子,掩住了口。

侍從不敢說話了,一旁女使也瞪那人一眼,遞過藥來,轉開了話題:“郎君,該喝藥了。”

喝畢藥,馬車仍在行駛著。

辛三郎閉目養神。

他有不寐之症2,醫師多認為他是氣血不足,傷心脾,耗陰血所致,故而建議他就是不能入眠,最好也平心靜氣,閉目靜躺。

眼下躺是不可能了,虞小娘子能肆無忌憚躺倒睡著,是孩童內心天真澄澈,尚未解教條禮儀,他比她年長,總要顧忌多些。

只好靜坐。

辛三郎靜靜閉目盤坐,思索著方才侍從被他叫停的話。

說實話,他其實也疑惑這虞小娘子為何會是這樣一副脾氣。

要說他生氣,那倒不至於。他還沒小氣到和一個小孩子較真的地步。

但虞將軍究竟是如何教導他的子女,養出虞小娘子這樣一副脾氣的?

聽說她尚有兄嫂——也是為了這個,父親才只叫他來看望一二,並沒想到她會已是居無定所——又是如何淪落到現下的境地...

罷了,罷了,這些都是人家的私事,不去窺探它。

這虞小娘子也不過被他護送一程,往後也沒什麼交集。

辛三郎拂散此事,思緒裡牽起別的事。

馬上要去的地方是南康軍的白鹿洞書院,父親的好友同甫叔父正在那裡停留,他性情豪邁,不必擔心他接納與否。

需要擔心的是另一位,朱公朱晦庵。

只他一人前去倒沒什麼,但此行是他攜虞小娘子前去躲避武寧追捕。

以朱公性格...

辛三郎凝神思索起來。

待回神時,窗外的天邊已又快破曉。

江水的潮氣撲到人面上,車下運送物什的家僕額發被拂動,就連袍角也被吹得獵獵作響。

侍從見他睜眼,才小聲問:“郎君,該換水路了。但這虞小娘子睡得可真熟啊...”侍從們搬東西時著意加重了些步伐,以作無言的提醒,不想她卻是絲毫沒有察覺。

辛三郎一怔。

這才轉頭,果然看見蓮心歪倒在車角落裡呼呼大睡的臉頰。

他問:“可曾生病?”

侍從搖頭,沒有任何起熱的症狀,睡得香得很!

不是生病就好。

辛三郎便道,“不礙事。將她抱到船上就是了。”

船公的船頭點一盞燈,清濛濛抓不住的煙雨下,那燈光像能燙穿不散的霧氣一樣,泛著熱乎的暖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