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現下有人在一旁,可能會覺得蓮心是個瘋子:明明四處無聲,哪裡有劍在說話?

但事實上,這並非幻聽,而是蓮心獨有的能聽懂武器言語的能力所致。

只不過,這能力也不能讓她救回爹爹,不過聊勝於無,能與爹爹的這柄故劍交談,略作慰藉罷了。

和吳鈎鬥了兩句嘴,蓮心心下才微微放鬆了些。

這時,她的手腳一陣發軟,頭傳來發昏的感覺。

她心裡曉得這是為什麼,趕緊抖著手從一旁的缸中扒拉些稻米出來,一邊往衣袖裡塞,一邊往口中送,甚至不顧那米是生的。

吃了三四把,蓮心胸中發慌的饑餓感才略有緩解,總不至於到暈倒的地步了。

蓮心舒了口氣。

——她已兩日未進食了。

父親戰死,罪名未下,私産已被趕著體察上意的縣丞抄了個幹淨,除了一把名為“吳鈎”的長劍,什麼都沒剩下。

在武寧縣中,一個縣丞,幾乎就與土皇帝別無二致。就是富商都要討好他,更別說蓮心一個孤女了,她連村民都對付不了。

那些爹爹生前的榮譽、賞賜,什麼都沒剩下,蓮心眼睜睜看著爹爹曾用過的物件像他一樣離開了她。

他的東西,就像他本人的氣息一樣,消失在了蓮心的世界中。

整個縣也因縣丞的禁令,不敢再提虞將軍半個字。

蓮心甚至懷疑過,一合上眼來到大宋這件事,會不會只是她的一場夢而已?

她真的曾有過爹爹麼?

見風使舵的縣丞禁止了人們的議論,抄走了遺物,管控住了爹爹遺體,蓮心甚至無法親見他最後一面。

更可惡的是,他將蓮心的戶籍也收到了手裡。這代表著,蓮心根本無法出縣,她在武寧縣中就像只籠中黃雀一般。

只要縣丞想捉住她,全縣搜捕下,不出半日即可捕獲她...

蓮心深吸口氣,將爹爹的面孔、縣丞查抄遺物那日囂張的嘴臉暫時從腦中甩出去,只憋著勁從米缸中舀米。

宋孝宗在位,淳熙七年。江西大旱,災民遍野,餓的這兩日只是個開始。

她必須得想些法子,先來擺脫現下的境地,然後才有資格從長計議。

至於拿村中糧倉的米當屯糧麼...就當是他們追殺她的利息吧!

蓮心“嘿”了一聲,抬頭,透過檻窗觀察片刻聚集在偏院的村民,掂了掂手裡舉起的巨石——這石頭與她嬌小的體型形成極大反差,叫人見到,只怕會驚掉下巴——隨後,猛地向門外扔了過去。

村民與蓮心你追我逃了兩日一夜,腦子早就有些混沌了,一聞聲,也沒來得及在後門留人,便一窩蜂朝門口喊打喊殺湧去。

蓮心撲哧一笑。

在遠處村民恍然驚怒回頭的視線裡,她兩手支在耳邊,吐著舌頭“略略”兩聲:“一群傻子,只會欺負孩子,算什麼本事!”

隨後,她靈巧一閃,避開村民被說中而惱火扔來的斧子,才趁亂跑了。

藉著滔滔江聲遮掩,她的腳蹤一閃就沒。

村民們再抓不到她,只得憤憤將武器往地上一擲,喘著粗氣,在原地咒罵起來。

...

雖說逃了出來,但拿生米頂饑到底不是事。

逃出了十裡地走在街上,蓮心仍不敢去路邊的鋪子買個炊餅解解饑——大白天遮面,相當於罪犯不打自招;但她也不敢不遮,虞將軍事波及甚廣,若不謹慎些,方才村子中的場景,怕是會再重演。

蓮心想著,便折了個中,將交領提高了些,遮住個下巴,低著頭,沿路邊陰影走。

酒樓窗內,有人正在議論隆興府此處新上任的“辛太守”,說他“文采飛揚,簡在帝心”,必能將這次饑荒好好整治一番。

有人則反駁,會寫詩詞又如何,你看那李太白,也沒有很會做官啊?

講話的人嘿一聲,李太白還不會,難道你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