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看陸遊:“叔父,施粥人這聲音可真是熟悉。”

這時,一急匆匆趕去排隊的黧黑枯瘦老翁步履蹣跚著,急於上前領糧,一頭撞在沉思的陸遊身上,手上的泥巴弄髒了陸遊的袍子。

老翁懼於二人,連連賠罪,陸遊只微笑搖頭,道“不必如此”,便擺擺手叫老翁離去了。

事實上,陸遊的心思並沒有放在外物上。

他知道韓淲想說的是誰。但思考了半晌,還是捋著須,朝韓淲搖了搖頭:“我看,未必是幼安。他與進賢縣令只有酒場往來,如何能說動那縣令開倉放糧?...”

韓淲道:“可進賢縣內,還有幾個能有財力至此的?”

這倒也是。

陸遊正思索著,便見辛棄疾所收的那養女在人群中左躲右閃,擠了出來。

從她擠出來的空隙中向裡一瞧,正在發糧的,不是辛棄疾又是誰。

遠遠的,辛棄疾正穿著一身錦袍在那裡施粥。

但他雖穿著富貴,姿勢卻實在和那身衣裳不匹配。

因為要給人分發糜粥,他袖子也捋上去了,袍角也搭了起來,就連一條腿都岔著,踩在石階上,一手拿勺一手叉腰,實在略辱斯文。

就連他腰間別的那把扇子也跑到他那站在一旁的三兒子手中去了。

別說,在他三子手裡,倒比在辛棄疾手裡看著匹配很多...

見韓淲從蓮心身邊又回來,陸遊甩掉雜念,趕緊虛心求問:“他們是如何說服縣令開倉的?”

韓淲方才過去給蓮心幫了把手,問清了原委。

他道:“官倉沒有開。是辛叔父自己拿了一萬緡,在米商手中共收購得近三百五十石糧食,足以供進賢百姓熬過眼下的難關。”

陸遊捋須的手一頓,有些高興,又有些複雜地無聲嘆了口氣。

片刻,他懸著的手才放了下來。

韓淲卻沒有那樣多的顧慮。

方才還想著若是富商發糧,只怕對官府有所求,現在一看,竟是辛叔父,那麼也就毫無後顧之憂了!

他喜氣盈腮,索性也捋起袖子過去幫忙去了。

不想擠到了辛棄疾身邊,卻被幾人都拿嫌棄的眼神望了過來。

韓淲縮了下手,訥訥:“不用我幫忙麼?”

辛棄疾嘖嘖,搖了搖頭。卻不說話,只看著韓淲腳下的位置。

在韓淲呆立的空檔,辛三郎也遞過來一個無奈的眼神,朝他腳下的位置看一眼。

韓淲摸不著頭腦,思索片刻,覺得大約還是自己提前辭行的事令辛棄疾寒了心:“對不住...”是晚輩不該胡亂疑辛叔父貪汙。

卻被蓮心掩在掌心裡忍不住的一聲“撲哧”打斷了。

“澗泉哥哥,你在對你的衣裳道歉麼?別道歉了,快給它縫起來吧,那麼一個大口子呢。”

小娘子拿雙手像模像樣地遮著眼,指縫卻漏得有眼睛那麼大,光明正大地偷看韓淲,笑嘻嘻地刮臉頰,“爹爹和三哥的眼珠子都要瞧掉出來了。澗泉哥哥羞不羞!”

她笑得直捧肚子。

怎麼回事,古代還有燕尾服呀?

嗯?

嗯???

韓淲低頭一看,差點背過氣去。

誰能告訴他,人群擁擠中,為何會將他下裳的後襟撕走!現在他身後直接能看見裡褲!

再摸摸身上,大約是因為擁擠,原本佩著的香囊也不知被誰順走了。

韓淲都被氣樂了。思索片刻,索性把腿學著辛棄疾,也朝石階上一岔,義正詞嚴道:“我也是來幹活的!特意將衣裳弄成這樣!怎麼了!”

反正怎麼也不能承認是被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