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辛三郎都沒假稱自己是通判,進賢縣令就已被狠狠敲了一筆。

若辛三郎日後真成了通判,進賢縣令不得哭死?

言歸正傳。

韓淲也落座,問辛三郎:“辛公何時回來?我向辛公辭行。”

辛三郎倒不像蓮心方才那麼驚訝。

“下午。”

“韓大哥其實不必辭行,直接離去就是了。”

說了幾句話,三郎面色愈加疲倦,拿關節抵著太陽xue,才輕聲道,“我和父親提了,他便不會苛責你什麼。這樣的把握,我還是有的。”

“提前離去,總是我這個晚輩先無禮。不能連辭都不辭,那成什麼了?”韓淲並不諱言此事,坦蕩講開,往椅背上一靠,笑道,“既如此,我就等到晚上。”

趁著韓淲去店外尋覓朝食買來吃的空檔,蓮心悄悄湊到又開始寫東西的辛三郎胳膊一側。

她小聲道:“三哥?澗泉哥哥要先走?你不管管?”

毛筆尖端在紙上頓出柔軟的弧度,墨痕宛然。

辛三郎輕輕“嗯”一聲,並未因此停筆。

他的睫毛長而柔軟,因寫字而略低垂,在潔白肌膚上成一對淺灰色的影子。

他不講什麼,蓮心只好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澗泉哥哥是想和我們劃清界限沒錯吧?他也覺得爹爹貪...拿走了官府的銀子?他不想和我們同流合汙?”

她緊緊盯著三哥的側臉。

別說韓淲了,就是她昨日聽到街上百姓說“貪官”,也忍不住想起辛棄疾敲詐進賢縣令的那種熟練勁,再加上昨晚打聽到的“二十片瓦”之事,真是輾轉反側。

韓淲又怎麼會不多想呢?

辛三郎把筆從紙面上拿開,想了想,才告訴她:“每人都有每人的角度,無需因此困擾。譬如你看一隻瓷碗,從側邊看是漏鬥狀,從上面看卻是圓滿的。莫非碗也要時刻四周旋轉,叫別人看清自己的形狀麼?”

蓮心呆呆接過辛三郎微微一笑,遞給她的青玉小碗。

...後來她才意識到不對!碗轉不轉都不影響別人,人澄不澄清卻會影響自己的口碑形象!

但辛三郎明顯不甚在意的樣子。

想到他與韓淲相識更久的年頭,蓮心心中有些失落。只好趴在桌上,無聊地看著辛三郎繼續寫東西了。

三人並沒像韓淲所說的那樣等到晚上。

尚未到中午,韓淲還在研究選單子,蓮心乖乖坐在他身邊,聽韓淲講解贛菜有什麼做法,一開始還說得正常,你說街上的江魚夾兒做得鮮美,我說白魚辣羹飯能拿辣吊出鮮味,更是一絕。

後來就慢慢偏移,韓淲說你肯定沒聽過比赤白腰子更惡心的東西,蓮心說不然,大腸呈上桌之前裡頭裝的東西是什麼你曉得不?

戰況愈演愈烈,最後無辜遭殃的辛三郎差點被這兩個人惡心吐了,叫人從外頭買來兩只凍姜豉蹄子,一人分了一隻,隨後將他們通通驅趕到了另一張桌子上。

——吃吧,這個費嘴,別講話了。

這時,外面一陣嘈雜。

辛三郎等人朝外看去。

“是領救濟糧的百姓鬧事。”

知道內情的人說,“說是官倉中的糧都是發黴的,但縣令又不肯開常平倉,百姓已沒糧下鍋啦!”

他唏噓,“那些囤糧的商販可該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