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心前世幾乎把所有有名的古裝電視劇都看過一遍,尤其某權謀電視劇。

別說皇子了,就是大臣私下見面,遇到些沖突也喜歡陰惻惻交涉一番,順便說些夠被誅九族的奪位暗語,最終兩人說些關乎利益博弈的狠話,再各自退場。

辛三郎無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沒有那回事。把簡單的事變複雜不是父親的作風。”

蓮心問:“那他的作風是?”

“——是抓走不幹活的小孩,讓她和我一起幹活。”

辛棄疾出現在兩人背後,他嘿嘿嘿地拖著蓮心的腋窩,直接拎起來一甩,像蕩鞦韆似的將她悠起,“哪有老子一個人刷牆,你這個罪魁禍首在那邊站幹岸的道理!”

不知為何,被辛棄疾這樣一說,蓮心反而有種腳終於踏在實地上了的感覺。

但還沒來得及思索這種心安從何而來,她就已被武力鎮壓得嗷嗷直叫:“叔父,白鹿才是罪魁禍首...”

“那我還能打白鹿嗎!人家在山野裡亂跑是回家,你算什麼,返祖啊?”

蓮心見道理說不通,掙脫了辛棄疾就開始跑。

奈何辛棄疾反應很快,跑起來根本不像個已有四十的中年人,倒像頭獵豹。

他帶來的兩個朋友也看熱鬧不嫌事大,扔下了刷子撫掌觀戰,一個建議“小虞攻他肋下”,一個贊嘆“老辛武功不減當年”,毫無勸誡之意。

蓮心只能憑瘦小體型躲過辛棄疾蒲扇似的手,卻仍不得不被他手裡拿著牆刷子攆得四處亂跑,只好向僅剩的自己人求助:“三郎君,救我!——啊啊你不要過來啊,那上面都是膩子!”

辛棄疾怪笑一聲,追:“叫你哥也沒用!老子要把你兩個都刷成白鹿!...”

蓮心被轉得頭昏,一時也沒注意“哥”的稱呼,繼續逃命了。

辛三郎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直到蓮心被越攆越笑得厲害,把對辛棄疾的稱呼從“辛帥”變成“叔父”,最後變成了“老辛”,面上打從被晦庵先生說“出去”之後就沒有散去的紅眼圈也終於褪去,變成了哈哈大笑。

他才轉開眼神,朝右看了下。

朱熹還沒走,也在悠悠閑閑地看著一行人刷牆。

他提前預判了辛三郎看過來的意圖:“覺得我是個迂腐的老頭子,是麼?”

辛三郎被點了名,並不驚慌。他上前來施一禮,低聲:“只是覺得虞小娘子何其無辜。”

他道破:“先生惱虞小娘子,不是因為她帶進來白鹿,而是因為她是虞將軍之女。”

“好吧,我就知道你已察覺。放下今日之事不提,你覺得若虞小娘子被你家收養的事傳出去會如何?”

朱熹並不掩飾他的喜好,就像蓮心第一次登門時他也沒有掩飾自己在書院內的琴聲一樣,他說,“叛國將領之女,不光不被懲罰,反而一躍成為貴女。難道只是因為她可憐,叛國就變成毫無代價的了嗎?”

“叛國之事尚無定論。僅流言所致。”

辛三郎忽略了“貴女”二字,盡管他不認同辛家是權貴,但這不是重點,“令為國獻身的將領子女無依無靠,只更令人心寒。”

“百姓聽到的正是流言。”

“人生而靜,感於物而動1。錯在於流言,而不在於本質。糾正流言,去偽存真,才是解決辦法。”

朱熹半晌不語。

“百姓有多少,權貴又有多少?”他說。

“所以我說不必約束百姓,應該約束權貴們‘存天理,滅人慾’,如此能將傷害降到最低。但你們聽進去的有多少?因為你們約束不了自己。”

朱熹這話不光沖著辛三郎去的,更看了眼辛棄疾。

他冷淡地說:“三郎,人慾過重,這不一定是你和你父親最大的優點,但一定是最大的缺點。”

...

連綿多日的雨催開了花樹,杜鵑在路邊開得蓬勃繁盛,沿石徑而上,彷彿懸掛的紅粉瀑布,遮蔽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