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末,大軍凱旋,於明德門外獻俘。

5月,崔逢春親自掛帥點兵北上,還帶走了年僅8歲的崔二郎。有人開始陰謀論,說崔相連孩子都帶走了,說不定要與突厥合謀大梁江山,招嵐聽著這些人參奏,忽然發現還是有崔逢春的朝堂清淨點。

或貶或責了幾個人後,朝堂終於安靜了。

8月,崔逢春凱旋。

沒有獻俘,但軍報裡說了,突厥幾部的可汗都被削了腦袋,並在烏德健山下築了京觀。

聞風而奏的禦史們興奮了,茍了那麼久,終於搞到崔相的把柄了!

於是崔逢春回朝後的第一個大朝會就遭到了雪花似的彈劾,可面對言辭激進的禦史們,崔逢春不為所動,等他們都說完了,他才站出來,用一雙無神的眼睛“注視”著下面的每一個人。

“我這雙眼睛是十三歲的時候瞎的,那一年我跟隨父母去西受降城赴任,剛到沒兩天,西受降城就遭到了突厥人的洗劫,我看著他們殘忍屠戮,將人當做牲口,從突厥人踏足的那一刻起,西受降城就不是城,而是一座惡魔屠宰場。他們刺瞎了我的眼睛,說要剖開我的肚皮將剛出生的小羊崽子塞進去,給可汗表演中原男人生小羊。”崔逢春回憶著那段過往,並沒有告訴大家一個瞎了眼的少年是怎麼逃出來的,只是緩緩地說,“那不是開始,也不是結束,西受降城更不是唯一的地獄。今日這罵名我認了,但我沒有罪。你們盡管去記錄,用你們能想到的最惡毒地語言去描述我。我只希望來自後人們能知道,別做那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不然別人就會一遍一遍地欺負你,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最後抹抹嘴嫌棄太難吃。”

崔逢春是笑著的,可那笑卻格外悽厲,朝堂上所有人都覺得滲人。

因為他們從前看到的崔逢春都是一副儒雅的模樣,從來沒有如此癲狂過。

禦史們反應了半晌才重新開戰,表示胡人蠻夷,可以用德化嘛。

“我為何要與他們講德化?你們喜歡德化為何不去監牢裡走一圈?他們就是一群殺人犯,有些即便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不要說無辜,這一年一年死去的邊境百姓、將士、官吏,他們不無辜嗎?那些冤魂在天上看著呢!他們在哭你們聽得見嗎?你們聽不見,你們高高在上地施捨仁義,賺足了聲名利益,刀沒有落在你們身上,怎麼會知道疼!”崔逢春面目猙獰。

招嵐從禦座走下來,伸手撫在崔逢春的肩膀上:“崔相出征前朕就說過,萬事皆可自行決斷,京觀之名,朕與崔相共擔!”

“謝陛下!”崔逢春的臉色慢慢恢複。

招嵐也鬆了一口氣,她還是不夠瞭解崔逢春,就在剛剛,她差一點以為崔逢春要瘋了。

好在那只是一瞬。

招嵐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崔逢春和博陵崔氏的關系不好了。

因為他的父母很可能死在那場入侵中,而西受降城對士族而言根本不是好地方,沒有哪個正常人明知危險還要攜家帶口去赴任。唯一的解釋就是崔父受到了家族的排擠,害怕將妻兒留在家族範圍內會遭遇不測,只能賭一賭運氣。

可惜,運氣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