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緩緩高升,熾熱的驕陽奮力驅散著冬日裡殘餘的絲絲寒氣。

淮河之上,一艘烏篷船正順著水流悠悠西去。

船身修長,船篷烏黑髮亮,在日光下泛著淡淡的冷光。

船上有三人,分別是孫傳庭、孫熙與羅剎。

船行之處,不見船伕撐篙搖櫓,可烏篷船的速度卻快得驚人,恰似一柄鋒利無比的利劍,直直地破浪前行,瞬間便撕裂了原本平靜如鏡的河面,激起層層雪白的水花,水花飛濺開來,又迅速消散在河水中。

孫傳庭身姿筆挺地坐在船頭。

他換了身普通青色長袍,衣袂在風中輕輕飄動。

此刻,他目光凝重地眺望著淮河兩岸的山水,那連綿起伏的山巒在日光下影影綽綽,像是一幅天然的水墨畫。

岸邊,成群結隊的百姓正向著南陽府的方向匆匆趕路,他們的身影或匆忙,或疲憊。

孫傳庭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猶如兩座即將合攏的山峰,臉上滿是憂慮之色。

他微微低下頭,低聲喃喃道:“哎,我心中總有一種不祥之感。”

孫熙則愜意地躺在他身旁,他身著一件略顯寬鬆的白色長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白皙的脖頸。手裡提著那隻他最心愛的酒葫蘆,葫蘆上的紅綢絲帶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

他時不時將酒葫蘆湊到嘴邊,仰頭灌上一口,酒水順著他的嘴角滑落,浸溼了胸前的衣衫。

可他卻渾然不覺,臉上滿是沉醉之色,當真是一副逍遙勝似神仙的模樣。

聽到孫傳庭的話,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不羈的笑容,笑道:“且安心,且寬心。”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灌了一口酒,酒水在他口中翻滾,他砸吧砸吧嘴,繼續道,“縱然那妖人有蠱惑人心的手段,也不可能僅憑聲音便讓南陽府的百姓受其控制。”

“雖然他此次公開講話確實讓人在意,但並不會影響大局。”

羅剎盤坐在棚下,他身著僧袍,難擋魁梧壯碩的身材。

聽到這話,羅剎猛地仰頭大笑起來,笑聲爽朗豪邁,猶如洪鐘般在河面上迴盪:“伯雅對修行瞭解不多,有所疑惑也是難免。”

“修行者雖然強大,卻也沒有那麼誇張。”

“這世間若是有僅憑聲音便能操縱百萬人的法門,修行者也便不需要依靠皇朝來為自身謀利。”

“只需要一點神通術法,便能讓天下人俯首稱臣,少了皇朝分利,豈不快哉。”

孫傳庭緩緩抬起頭,望向蒼穹之上那刺眼的太陽,陽光太過強烈,刺得他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他輕輕嘆了口氣,嘆道:“我擔心的不是他施展神通術法,而是~~~”

他欲言又止,頓了頓後,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罷了,我們馬上就要到新平了,應該正好能趕上他的公開講話。”

說罷,他再次低下頭,臉上的憂慮愈發濃重。

孫傳庭這一番欲言又止,可瞞不過孫熙。

孫熙何等聰慧之人,他的才智絲毫不比孫傳庭差。

他雙眼微微一眯,臉上閃過一絲瞭然之色,立刻便明白了孫傳庭的憂慮。

“伯雅是在擔心魔教的治國政策。”

孫熙又灌了口酒,隨後慵懶地躺在船上,雙手枕在腦後,仰望蒼穹,微微皺著眉頭,斟酌著問道。

孫傳庭神色鄭重,重重地點了點頭,沉聲道:“正是如此。”

他微微坐直身子,雙手不自覺地交握在一起,嘆道:“前段時間桐柏工人鬧事的事情,你也看過報紙。我從未想過,他竟然能提出如此解決之道。”

“讓天下百姓參與到國家的律法制定,此舉實乃,實乃~~~”

孫傳庭說到這裡,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誇讚吧,不合適,畢竟自己可是朝廷命官,而對方是魔教妖人,雙方立場完全敵對。

可若是貶低,孫傳庭卻又過不了自己的良心與底線。

自上古以來,王與民共天下,都被視之為天下士人的最高理想,最高的追求。

而現在,那魔教妖人真的要做到王與民,不,他甚至還要更進一步,讓天下萬民來治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