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朔月而滿

在家人的笑聲之中,沈耀年想伸手拍拍弟弟肩膀,卻只見他越來越遠,手伸不到他肩上,突然驚醒,只見深藍色帷帳,也只能摸到帷帳上的布料。

冥界沒有白天,無論什麼時候都能看到外面一片星空。

夢醒才發現自己眼角有幹涸的淚痕,沈耀年披上放在床邊外袍,他走出內殿,只見今朝坐在角落裡玩著一個九連環,她見他睡醒了,連忙起身關切問道:“沈公子睡了很久,有沒有覺得餓?還是想先喝口熱茶?”

“睡了多久?”

“差不多二十天了。”

沈耀年一聽,感覺頭有點疼,今朝扶他坐下,順便倒了一杯熱茶,他一手支著額頭,手肘撐在桌子上,不僅精神上的頭疼,還有物理上的頭疼。葉楓晚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坐在他身邊,臉色不是很好,幫他披上快要滑落的袍子,握著他的手不說話。

如同在沈耀年身上加上一層枷鎖,他覺得身上很累,很快又迷糊地靠在他肩上睡了一小會,大概只是幾個時辰的時間,沈耀年靠在他懷裡醒來,葉楓晚握著他的手睡著了,他稍微動了一下身子,葉楓晚馬上就醒來,幫他擦擦額上的冷汗,輕聲問:“這回見到什麼了?”

“小妹……”沈耀年的語氣之中帶有一絲難過,他唯一的軟肋就是他的妹妹。

葉楓晚心情很複雜,他親眼看過所有的後果,但徊夢卻能給他那些自己都沒法給的東西:“事實都很殘忍,若能美夢成真,又哪來那麼多意難平?”

沈耀年嘆了一聲,也握住他的手道:“我怎不知夢境虛幻,我什麼都不敢碰。”

夢中不敢觸碰任何東西,現實中抓緊所有東西,沈耀年又道:“不喝了,果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揍完殘月了。”葉楓晚和平常一般調皮道。

“揍他做甚?”

葉楓晚點點頭,在他耳邊道:“揍他不願練習,作為夢靨都造不出一個夢。”

沈耀年淡淡嗔道:“胡說八道。”

但葉楓晚不知道怎麼和他說出這個真相,徊夢的最大副作用不是酒醉,是魂魄造夢,酒會讓喝者上癮,為了在夢境中越來越真實,會引導喝者用自己的靈魂築成一個能活在裡面的夢,而現實之中會變成行屍走肉。

如果現實中生無可戀,明顯魂魄造夢是很好的選擇。

如果捨不得徊夢的夢境,就會越陷越深無法自拔,沈耀年想把徊夢戒掉,卻總是忍不住回想起夢中兩個趴在沈如故門前的孩子回頭沖他甜甜喊道哥哥來了,又忍不住想起那碗紅豆湯圓。

那是永遠在現實之中觸碰不到的美好。

他們又在冥界住上幾天,沈耀年畫了一副畫,是幾個背影,兩個趴在門外偷看的小孩,還有一身紅色嫁衣在梳頭的姐姐,和立於身側的父母三人。他畫了四五天,最終潤色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畫了一隻伸向他們的手。

那一切不能觸碰,一旦觸碰就會如肥皂泡一樣消失殆盡,這就是徊夢最引人入勝的惡毒之處,除非把靈魂完全築在夢中,徹徹底底拋棄現實,不然那裡面的一切都無法觸碰。

沈如故找他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在裝裱這幅畫,她拿起看看,轉手將整幅畫點燃,認真對他道:“從起稿開始便是錯的畫,何必留著?”

“姐姐,你連一幅畫都不讓我留著嗎?”

“就算是爹爹和二孃也在,他們也會幫你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