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之鳥

卓承壓低的嗓音聽得鬱安心裡有點慌。

他別扭地側過臉去,悶聲答應了。

卓承比鬱安還緊張,甚至來不及再看他的臉,穩著聲音說了句“鬱老師晚安”,匆匆拿上劇本就離開了。

腦海中關於意識碎片收集度的提示音滴滴響個不停,鬱安站在原地,半晌,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可愛啊,卓承老師。

卓承對鬱安身上的淤青很上心,在其他人面前只和他維持平淡如水的前後輩關系,但每天都會找到不同的獨處時機,仔細檢查他手上那片淤痕,問他擦藥熱敷沒有。

這人好像練出了能一眼看破鬱安在說假話的技能,一旦感覺到鬱老師不上心的態度,就板著臉親自找一條熱水燙過的毛巾給他捂上。

態度強硬地把毛巾按在鬱安腕上,他臉又有點紅,“其他地方也要記得敷。”

鬱安平靜地說好。

被著重看顧的淤青散得很快,不出幾天就消失了。

卓承沒有理由再私下找鬱老師了,只能掛著笑和鬱安退回最純潔的金主和金絲雀的關系。

只是眼角眉梢裡偶爾透出一點自己都沒發現的焦躁。

與此同時,喬放拍到了逃犯和季遠相遇的戲份。

逃犯是在參加完巡演活動回來,被粉絲簇擁著回到公司時遇上的季遠。

彼時他剛進大門,對被攔外外面的一眾粉絲微笑著揮手,像個真正完美的耀眼偶像。

但轉過拐角在背對監控的地方,他臉上偽裝出來的所有表情都消散無蹤。

甚至百無聊賴地想,自己給地下室寵物的存糧是否夠用。

不過夠不夠都無所謂。

因為不重要。

逃犯的情緒一直都穩定,所以在被撞到肩膀的那一刻,第一反應不是不快,而是臉上條件反射般呈現出虛假又溫和的神色。

他接住了摔在他身上的人,關懷道:“你還好嗎?”

“謝謝。”

矮他一頭的人有著出人意料的聲線,清淩淩叫人一下就聯想到無人涉足過的深山峽谷。

其中泉水叮咚,扣人心絃。

不明緣由地摸索了一會無果,那低著的腦袋抬起了起來,來人將臉對著逃犯的方向,開口道:“抱歉,能請您幫個忙嗎?”

那是一張安靜清雋的容顏,細而長的眼睛裡覆著一層冷白的陰翳,大廳四散斑駁的燈光撒進那片陰影裡,照不出光亮。

五官的美感被無光的陰影破壞,觀者只能感到不詳。

是驚悚片裡才能見到的形象。

逃犯的目光幾乎是一瞬間就黏上了那雙眼,帶上少有的認真態度,一寸寸細致入微地觀察——

好美。

沒聽見回答,青年又說話了,聲音中充滿歉意:“對不起,我嚇到您了嗎?”

態度自然,像是對旁人的嫌惡已經習以為常。

這個道歉依舊沒得到回應,只是扶著自己的那雙手臂力度不斷加大,變成了鉗制。

在青年逐漸疑惑遲疑、準備掙開的時候,逃犯終於開口了:“沒有。”

他聲音暗啞,完全聽不出錄制專輯裡悅耳柔和的影子了。

“沒嚇到您真是太好了,”青年鬆了口氣,不自覺又往他的方向側了一下臉,“能麻煩您幫我找一下手杖嗎?我不知道摔哪了......”

你來我往的對話裡,逃犯更加仔細地盯住那雙眼睛。

層疊的白翳後只看得見一點墨色的瞳眸,寂然無神。

他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