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安走近後才看見書案上的一疊檔案,最上面一頁紙寫著醒目的標題——

股權轉讓書。

能讓三個兒子展現出尊重和忌憚,退位後又仍能在鬱氏有充分話語權,老家主靠的不只是曾經的威嚴,還有實打實的重要股份。

鬱安心裡的猜測得到證實。

見青年視線掃過檔案不做停留,老家主嘆息道:“孩子,收下吧。這是我們鬱家欠你的。”

鬱安回答:“您沒有欠我什麼,鬱家也沒有。我不會想報複,也並不想要補償。”

老家主擺擺手,拿起桌上的轉讓書,“這次鬱氏動蕩只是鬱姜年輕氣盛,少了經驗又壓不住場。不是你做的,我當然知道。”

“我叫你來也不是為了說公司的事,我既然已經答應了讓你獨立門戶就不會再多挽回,也不會再幹涉你要做的事。你喜歡沈亦別也好,喜歡其他男人女人也好,只要自己開心就好了,我們沒有權利管你了。”

“這幾年,文濤夫妻倆做的事確實對不住你。人非聖賢,怎麼會沒有怨恨?你不說,大家也沒問,想必心裡一直難受著。”

“你是個好孩子,沒有怨言、真心真意陪了老頭子我一段時間。老頭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只有這點股份,在有需要的時候能幫得上一點忙就好了。你就收了吧。”

轉讓書和簽字筆一齊被遞到手邊,青年垂眸看著,片刻後在老家主的注視下輕輕推了回去。

他抬起眼睛,對上老人略顯詫異的眼神,“爺爺,我不能收。鬱家其實並沒有虧欠我,要離開也是我自願的。”

“感謝您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伸手拉我一把,願意包容我照顧我,這些我會銘記在心。情感的互動是雙向的。相處時,我們是在相互陪伴,並不存在附屬關系。”

“您給了我足夠的幫助,我不需要更多的外物。人不能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一點我很清楚。所以恕我拒絕這份禮物,對不起,辜負了您的好意。”

將要離開房間時,鬱安步伐一停,回頭看向尚且在沉思的古稀老人,“可能不久後我和沈亦別就要在國外久居了,但偶爾也會回來。”

老家主掀起眼簾看過來,和青年對上視線時,後者露出一個柔和良善的笑。

恍惚間,老家主彷彿又看見了那年山茶樹邊仰面看花的少年。

略顯稚嫩的少年已經長成內斂的青年,只是笑起來還是透著股真摯順從的意味。

“我們以後還可以來探望您嗎?”他用難舍的語氣禮貌詢問。

老家主向來冷肅的面容在那一刻染上幾分春日的溫度,聲音也放輕了:“你們要是有時間,就來看看老頭子我吧。”

……

挺過了抄襲風波,鬱氏經過一段時間的內部整改後重新步入正軌,和之前的工作室解約,在新工作室的甄選方面更加註意,一朝蛇咬怕十年井繩,雖然已經竭力避□□於大眾的設計,但很難再做出讓人眼前一亮的作品。

之後鬱姜盡全力投身工作又協調各方,確實也起到了力挽狂瀾的作用,推進公司持續順利運轉。鬱氏高層縱有不滿,但也挑不出大錯處將這位年輕的掌權者打下去。

到底是老品牌,重新振作的速度很快,發展方向由求快轉而求穩,只是聲望大不如前,漸漸竟然也和新興品牌打成了平手。

與之不同的是蓬勃發展的宋氏,在採石和設計産出兩方面佔到市場巨頭,又憑著珍稀的原料和自有特色的設計走向國際,並在此基礎上不斷細化,實現了公司轉型。

無別工作室和宋氏發展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合作關系。

在開學前的半個月,鬱安回了趟鬱家,帶走了自己連同獨立成冊的戶口本在內的所有東西,算是斬斷了和鬱家的最後一絲聯系。

獨自在家的鬱夫人沉默著看他在積灰的房間裡收拾,張嘴了好幾次都沒說出一個字。

待把箱子交給等在門外的沈亦別後,鬱安抬步走出困住了原身十幾年的家。

“小安……”

站在門後陰影裡,鬱夫人終於猶豫著叫出了這個她曾經最熟悉的稱謂。

鬱安停步,轉身看過去。

接收了那冷靜到幾乎陌生的眼神,鬱夫人嚥下嘴邊那句“你恨媽媽是不是”,眼眶忽然紅了。

青年對她最後頷首道:“保重,鬱夫人。”

鬱夫人看著他毫不留情的上車離去,一直到車尾燈都看不見還沒收回目光。

這場離別沒有聲嘶力竭,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平靜。

她知道,那個曾經揚著笑臉滿是信賴叫她“媽媽”的少年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