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續續落了座,等上菜時難免要討論剛出來的成績,幾家歡喜幾家愁,比較一致的是都在吐槽這回的數理出卷太難,尤其是物理最後一題,全年級做出來的人屈指可數。

秦錚坐著玩手機,時不時搭個腔,聽他們說起物理,心念一動。

他是為數不多做出來了的幾個,物理直接拿了滿分,其實是託了那小結巴的福。他後來拿了林一航寫的那張草稿紙去問過物理老頭兒,條分縷析地整明白了,考理綜時正好是物理老頭兒監考,特地對他意味深長地一笑,他一頭霧水,直到做到最後一題時才悟了——

這是那競賽題的變形題,變得也不複雜,他很順暢地就做出來了。

物理老頭兒在走道上轉悠時在他旁邊瞄了一瞄,又意味深長地笑了。秦錚也笑,知道自己妥了。

不知道那小結巴考得怎樣?

自打月假的那一題過後,秦錚就隱隱覺得林一航應該是個學霸,這回學校實行新制度,每個班少不了要換波血,他有可能要和小結巴同班了。

但也不排除林一航只愛好物理,偏科偏得一塌糊塗,這樣兒的秦錚也見過不少,他自己就被語文拖了後腿,閱讀理解做得稀爛,作文常常二三十分,不然年級第一他偶爾也能坐坐的。

秦錚斟酌著給林一航發微信,手指一劃,聊天記錄停在二十多天前。他們後來就沒聊過微信,住一個家裡加起來說的話也不過百來字。秦錚有點兒微妙地不悅,但這是事先約定好的,林一航都不找他,他現在要找,好像也就顯得沒什麼必要了——

他操些瞎心做什麼?

這樣想著,秦錚便關了微信,繼續刷著短影片和兄弟們聊天去了。

“唉,你這病得也太不湊巧,一門語文就考了145分,想必別的也是不差的,少說也能進重點班啊。”一班的班主任語重心長地說,“這個新制度也不知道能不能實施下去,這學期都最後一個月了,高三壓力大,怕是搞不了這個,你待在我班裡可惜了,我怕你這孩子荒廢了,畢竟環境還是很重要的。”

林一航低頭看著手裡的成績條,除了語文,後面都是一排的0,心裡止不住地酸楚難過。

班主任又說:“你轉學過來,家裡沒找好關系嗎?有的話也不遲,高三換個班就好了,都會好的。”

林一航抬眼看向這個語帶愁苦,眼中隱隱流出同情的beta女人,先是被她眼中的情緒刺到,下意識覺得反感,而後明白了她的意思。

班上的學生如何,哪有老師是不知道的呢?從前在私立,學生們的家庭各個有權有勢,老師管不了也罷了,但在這間學校,老師也是管不了他的,或許護得了一時,一次,但總歸有護不到的時候。

林一航早就知道這些,只搖搖頭,向她小聲道謝後就離開了辦公室。

馬上是六月,正是草木繁茂的時節,學校裡放眼望去一片蔥蘢,道路把校園整齊分成了幾塊兒,大大小小的花壇點綴其中,各色花兒開得熱鬧,來往的學生也都朝氣蓬勃。

林一航倚著欄杆遠遠看著鐵絲網圍著的籃球場,隔著兩百來米也能一眼看到秦錚在場地中迅猛地奔跑。

秦錚很多時候都在那兒見縫插針地打球,這會兒正是大課間,球場外聚著不少人,都伸長了脖子看,看不看得懂籃球另說,多半是在看秦錚。

林一航看了一會兒就移開了視線,他很想效仿秦錚的某些方面,但他對自己是否能做到又很沒底氣。而且他錯失了這次月考調班的機會,新制度前路未蔔,他沒能和秦錚同班,心裡實在難受。

另一邊是舉辦校慶晚會的禮堂,外邊兒各種建材堆了一地,進進出出的有學生也有工人,正緊鑼密鼓地籌備即將到來的七十週年校慶。

林一航所在的平行班有許多特長生,月考一結束,班上頓時空出十幾個座兒,都去排練節目了,常找他麻煩的幾個人也在其中。他這幾天過得比較鬆快,對上學的抵觸少了很多。

日子怎樣都是過,轉眼就是月底,校慶結束後就放月假了。

林一航在校慶前一天又被吳宣帶人堵了,這回吳宣倒是沒找他麻煩,只是趾高氣揚地通知林一航需要參演一個小品,還煞有介事地扔下了臺本。林一航咬著嘴唇粗略看了一遍,眼圈漸漸紅了,悶著頭一聲沒吭。

“不滿意嗎?結巴演結巴,本色出演就行,不難的。”

吳宣這樣一說,周圍的人都跟著鬨笑,又少不了上來對林一航一陣推推搡搡。林一航許是真的已經習慣了,竟也沒像之前那樣哭,只是沉默地站在那裡,肩頭畏寒似的縮著,叫人看了也覺得冷似的。

吳宣感覺林一航今天好像有些說不上來的不一樣,但還是一副可憐相,露出的那截脖頸是雪白的,脆弱的,無端散發出楚楚的意味,整個人看上去毫無攻擊性。

他覺得是自己多想,便翻了個白眼兒,拉長了聲音說:“你會來的吧?可別到時候要我來請你啊,那多不好看啊。名單我已經上報了,你不來老師也是不許的,這是七十週年校慶的節目,多重要啊。”

林一航勉力支撐著,差一點兒就說出了不,到底還是答應了,一群人這才放過他揚長而去。他夜裡又為自己的不爭哭了一回,挑燈看著臺本滿心惶恐,終究還是背下來了。

校慶當天,學校取消了晚自習,數千師生在偌大的會場裡齊聚一堂,觀眾席上攢動著烏泱泱的人頭,學生們紛紛落座,學生會的人幫助老師從旁維持秩序。這是難得的放風時間,到處都是歡聲笑語,一派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