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吳宣的男孩兒揚起下巴,輕蔑一笑:“對喔,是個結巴。”又想起秦錚親這麼個結巴也不對自己假以辭色,心頭怒火直冒,“那就沒什麼可問的了!我看大夥兒找你這麼久麻煩,你屁也不敢放一個,是分手了吧?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林一航急出一身冷汗,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也就無從解釋。那些人好像也不需要什麼解釋,單純來撒氣似的。那個名叫吳宣的男孩兒使了個眼色,五六個人一擁而上,他的手機被踩爛,人也被推在了地上,拳腳落下來時,他的資料卷被撕成碎末,在空中紛紛揚揚,好似下雪。

“別打臉啊,給老師看見了不好。長這副樣兒,難怪秦錚鬼迷心竅呢。”吳宣看到那張臉氣不打一處來,又不能打,黑著臉親身上陣捅了林一航幾腳,眼睛轉了轉,又笑,“我就好奇你打哪兒來的?怎麼就神不知鬼不覺搭上秦錚了?我看你也挺可憐的,被秦錚玩了還要捱打——但我就是這麼不講道理,誰叫你染指我的人呢?”說到這裡,他聲音又冷了,“以後別讓我瞧見你再出現在秦錚面前,我見一次打一次,聽懂了嗎?賤.貨!”

林一航還是第一次遭遇這種陣仗,雖然他以前在貴族私立沒少被欺負,但好歹是林家的小兒子,別人頂多諷刺謾罵幾句,各種給他使絆子找麻煩,就算動手也只是推推搡搡,哪裡會像現在這樣圍毆呢?

他怕極了,把自己蜷成一團,小聲嗚嚥著,聽起來像一隻可憐的幼獸。他不想哭的,他很努力在忍,可身上痛,心裡也恐慌,眼睛裡就跟藏著壞了的水龍頭似的,淚水源源不斷地湧出來,怎麼也不停。他死死咬著嘴唇,覺得自己實在太沒用了。

吳宣看他這副可憐的慫樣兒,心裡生出幾分快意。他很久沒見過這麼好欺負的人了。現在低年級的一個比一個骨頭硬,無論男女abo都有意無意模仿秦錚似的,他好久沒個欺壓的物件了。現在冒出來個軟柿子,用來殺雞儆猴那是再好不過,省得低年級那些oega天天瞅著秦錚不消停——

秦錚只能是他的。

吳宣冷眼看著一群人圍著林一航拳打腳踢了十來分鐘,看了看時間,覺得差不多了,就喊了停。

林一航滾了滿身的灰,原本整潔的校服全是鞋印,頭發也亂蓬蓬的,縮在樓梯角落止不住地抽噎。

吳宣又踢了他一腳,不重,像是踢什麼垃圾似的,而後蹲下.身涼涼地說:“今天這事兒要是你和誰告狀了,就沒那麼簡單了,要不試試?你們班那些人,也就我一句話的事兒,你覺得你以後會怎樣呢?這麼和你說吧,我家在學校有關系,我的檔案永遠也不會有汙點,我愛怎樣就怎樣,一個處分都不會有,這樣你懂了吧?聽懂了就給個反應唄,還是你想再挨幾下?那沒時間收拾了,你一回去,別人可就都瞧見你這副狼狽樣兒了。”

林一航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眨落了好大兩顆淚,又閉上了眼,輕輕點頭。他不知道這情況該怎麼辦,他只能妥協,以免招來變本加厲的報複——

可那不是和以前一樣嗎?他究竟要怎麼反抗?告訴老師根本沒用,更不用說家長。那要告訴秦爺爺嗎?秦爺爺暫且回不來,他會怪秦錚的,秦錚又沒做錯什麼,是他太過軟弱咎由自取。

……那要告訴秦錚嗎?叫秦錚看看自己有多糟糕,多沒出息嗎?不,他不想縱容自己再軟弱下去了,得另想別的辦法。

林一航在冰冷的地上躺了數十秒,扶著牆慢慢站了起來,看著這遍地淩亂的腳印和紙屑,無助和茫然又湧了出來,他想不出辦法,只能暫且寄希望於也許過段時間就會好了的這種他自己都不願相信的想法,又伏在牆上嗚嗚哭了一會兒,然後拖著哪裡都疼的身子去廁所洗了把臉,勉強把自己捯飭成原樣回了教室。

他再不敢出去了,那些人總不能到班級裡來打他,班上人找的那些小麻煩總是比拳腳好受的。

上課鈴響,林一航翻開課本,裡面全被塗花,扉頁被人用粗記號筆畫著不堪入目的器官,周邊寫滿了汙言穢語。他面色蒼白地合上書,身後傳來低低的譏笑,他勉力堅持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撲到課桌上小聲哭了起來,單薄的肩頭不住聳動,看上去好不可憐。

身後的人卻在笑:“哭了哭了!”

“秦錚都不要他了,可不就是哭嘛。”

“也是有膽子,誰敢招秦錚啊,小辣椒能是吃素的嗎?”

“學長發話了,叫我們關照下。還挺好玩的,動不動就紅眼睛,我還以為他多堅強呢。”

林一航咬緊了牙齒,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一兩分鐘後,他抬起紅紅的雙眼,失神地望向黑板,心髒和受傷的身體一併鈍痛。

他能怎麼樣呢?先撐著吧,總是能撐下去的。

最後兩節是數學課,數學老頭兒發了張試卷搞摸底考試,秦錚下筆如飛,用一半兒時間就寫完了。他剛合上筆帽,前後左右都在對他瘋狂暗示,數學老頭兒在講臺上咳嗽了一聲,拉長了聲音說:“某些同學寫完了就出去打球,不要想著嘩眾取寵,人緣已經夠好了。”

秦錚也就收拾好東西,低眉順眼地把卷子交了,一身輕快跑出教室,開始享受比別人多出來的這一段空閑時光。

高三有班在上體育課,籃球場上幾個apha打得正酣,秦錚看了沒一會兒就被喊了進去,跟著他們一起揮汗如雨地奔跑。

五月明媚的陽光被帶鏽的鐵絲網分成碎塊,畫線早已模糊不清的場地上投著少年們矯健的影子。秦錚在三分線外跳起來,額發飛揚著,汗涔涔的臉被太陽照得耀眼。橘紅色的籃球飛進籃筐,撞得籃板顫動,下方的網兜一陣搖晃,周圍響起掌聲和喝彩。體育老師是個中年apha,嗓門頗為洪亮,大聲用方言叫好,同學們聽了都鬨笑起來。

秦錚也笑,彎下.身扶著膝蓋喘氣,汗水順著下頜滴落在地上,圍觀的oega們聞到那股雪松味兒都是一陣臉紅心跳,視線始終緊緊追隨著他,看他繼續在場上發光發熱。

秦錚幾乎是跟著高三的上了節體育課,玩得十分盡興,短袖都汗透了,放學了也還要打,籃球場漸漸裡三層外三層被圍了起來。

散場時已經十二點過半,秦錚左邊一個陳子灝,右邊一個張瑜珉,前方一群高三apha學長,後方一堆有意無意跟著的oega,可以說是眾星拱月。

吳宣是真的大膽,竟跑過來當著那麼多人大聲表白:“秦錚!我喜歡你——”

秦錚的好心情頓時敗光,架不住一幹好事兒的人非把他推到吳宣面前,只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站著,並不想多看吳宣一眼。

眾人都識趣兒地退開了,各個帶著促狹的笑,不遠不近地站著。吳宣竟也是知道羞的,臉頰通紅,期期艾艾地問:“你……你是不是分手了?你不喜歡那個叫林一航的,對不對?”

秦錚眉頭擰起。這都是哪跟哪的話?他跟林一航什麼時候在一起過?還喜歡不喜歡,可別是腦子有泡吧?

“秦錚你不許喜歡別人!你知道的,我,我喜歡你!我不會讓哪個跟你有關系的oega好過的!”

秦錚聲音冷下來:“你神經病吧?我喜歡誰關你屁事兒?你說一萬次都沒用,我不喜歡你,聽明白了麼?”

吳宣眼睛紅了:“你,你還喜歡那個叫林一航的,是不是?”

秦錚最煩看到人哭,又擔心吳宣找林一航麻煩,語氣不耐道:“我跟他半毛錢關系沒有,我警告你,別找事兒。”

吳宣被拒了不下二十次,還是習慣不了,他壓根兒不信秦錚的說辭,心裡更恨林一航,哭著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