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們應該可以彼此祝福,坦然地道別。但周湛秋卻突然想到,什麼是道侶和愛人呢?就是那個人只要出現了,只需要很短很短的時間,只要楚截霜喜愛那個人,哪怕他和楚截霜相識更久,哪怕楚截霜把他看得更重,那個人也已經比他更瞭解更接近楚截霜了。

這些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周湛秋以為自己是不在意的,不過事實上好像並非如此。

就在這個時候,周湛秋聽說了另外一件古怪的事情。

楚截霜即將飛升了,除卻其他人的各類想法,還出現了些奇怪的情況:向楚截霜表明心意的人忽然多了起來。大多是女修,卻也有個男修,是第一宗的弟子,那一次見到楚截霜,從此情根深種,此時終於按耐不住,打算對楚截霜表明心意。他說此事時周湛秋也在,他還以為這弟子是面見楚截霜有公事的,結果此人卻是直接對楚截霜道:“尊者,我有話想單獨對您說。”

楚截霜看了一眼周湛秋,周湛秋這段時間心情一直非常複雜,只揮揮手,讓楚截霜去。楚截霜便和那弟子出去片刻,回來後表情古怪。這類事很少見,周湛秋忍不住問:“他和你說了什麼?”

“他說,他愛慕我。”楚截霜道。

周湛秋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他愛慕你?!可你們都是男子啊?”

“這倒不要緊”楚截霜坐下,繼續擦拭自己的長劍,“我已經回絕他了。”

“男子也會對男子心生愛慕?”周湛秋喃喃。

“我沒有過,但大概是的吧,”楚截霜說,“我輩修士,本就是與天相爭,求一線大道。不必太在意這些小事。”

周湛秋只覺得腦子裡混亂一片,他站起來,在楚截霜的屋子裡走來走去,和楚截霜相識的幾十年不斷劃過眼前。他性格和劍山門格格不入,在門派人緣一般,賞花會上,桃花著酒,楚截霜說道友好曠達的意趣。那時,他的心裡就微微一動,他想,自己終於有了一位朋友。擊劍而歌,意趣相投,一見如故,他給楚截霜選了一枚劍穗,赤紅的。周湛秋那時只是想,楚截霜成日穿一身白的青的,實在太寡淡了,他打算讓楚截霜看起來更活一些。楚截霜接過劍穗,說多謝,我很喜歡。楚截霜那時對他微微一笑,他好像從來沒見過其對他人這樣笑過。後來楚截霜與溫嶸一戰臨陣突破,楚截霜帶傷為他購得一株靈草,時至今日,他也沒有真的用過,只是記得那日微雨如絲,楚截霜對他微笑。

周湛秋總是想,自己就是楚截霜最最好的朋友,所以楚截霜只會對他這樣微笑。若要想到,楚截霜還有其他知己,也會這樣微笑,或是有了道侶,比這更溫柔百倍,又或者他飛升了,他再也見不到這笑容,周湛秋發覺自己感到的是恐慌。

這是知己朋友應該有的感情嗎?

他對楚截霜,他究竟把楚截霜當作什麼?

“那枚劍穗……”周湛秋終於開口,“你戴了幾十年了。”

楚截霜說:“一日不曾離身。”

“為什麼?”

“你我知己摯友,”楚截霜笑了,“自然應當對你珍重。”

周湛秋說:“可是,如果我對你不僅僅是…知己摯友呢……”

楚截霜愣住了。

周湛秋有些苦悶,又感到恍然大悟:“你會為了知己摯友放棄飛升嗎?”

“……大致,是不會的。”

“你會為了道侶放棄飛升嗎?”

“我從未有過,怎麼知道?”

周湛秋苦笑:“那如果……截霜,我不想你離開我,你願意嗎?”

楚截霜沉默了許久。

“如果是你要求……”他最後說,“我會在此等你,等到你我都可飛升,你我可以一起飛升。”

周湛秋深吸了一口氣:“截霜。”

他低下頭:“我大概——不,我是,我是真的,我……唉!截霜,我愛慕你!我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我愛慕你,直到今日才意識到,我早就不想僅僅當你的朋友了,我愛你!我愛你……”

他突然摟住楚截霜,楚截霜修為高過他,應該是可以推開他的,可楚截霜只是一動不動,任由周湛秋把他抱得更緊,連一絲身體僵硬也沒有:他們真的太熟悉了。

周湛秋覺得自己就好像腦子裡被開了個洞,從前不明白的,一下都明白了,那些還從沒說出的話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他什麼後果也沒法思考了,因為楚截霜很快就要飛升了:“我愛你!我愛你!你喜不喜歡我?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

楚截霜沉默很久:“我……不知道。”

周湛秋的心沉了下去。

可楚截霜還在說話:“我從沒愛上過什麼人,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喜歡你,可是道友,如果一定要說我會喜歡上誰,大概也只有你——你剛剛說你愛慕我的時候,我覺得很高興,我從前從沒想過。”

周湛秋愣愣的,楚截霜正認真地盯著他的臉,嘴唇紅潤。

於是鬼使神差,周湛秋低下面容,輕輕地吻了吻他。

“你覺得如何…?”那吻一觸即分,周湛秋急切地問,他的臉已經紅了。

楚截霜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他似乎有些困惑:“我不知道,湛秋……可是你吻我,我也覺得…有些欣喜?”

周湛秋沒等他再說什麼,已經第二次吻上了他的嘴唇,這一次楚截霜張開了唇齒,溫和地讓他用舌頭吻進來,吻到最深的地方,吻到靈魂深處都為之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