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連續三日,柳昭都把自己關在臥房內,又命白師爺帶話給容尹,因為自己要安心養傷,所以這幾日不能相陪,請他自便,最後更是咬牙切齒特意加了一句,如果無要事,不要來找自己。

白師爺戰戰兢兢把話帶到,本以為容尹會斥責他家大人怠慢,誰知他也只是淡淡回了句“知道了”。這倒是讓一向在溫柔鄉摸爬滾打慣了的白師爺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兩人怎麼看,都像一對兒鬧了別扭的冤家啊。

彭澤縣地方小,人口也不多,所以平日裡也無甚要緊的公務需要處理,一些呈上來的狀紙無非就是張家走丟了頭牛,李家圍牆打的越過了王家地界這樣的雞毛蒜皮之事,都被他一概扔給了白師爺處理。

柳昭斜靠在榻上,一邊喝著上好的蒙頂茶,一邊翻著讓白師爺尋來的話本,感嘆一句,偷得浮生半日閑,日子過得甚是悠哉。

不過就是,白師爺這廝鑒賞能力十分有限,送來的話本品質粗俗不堪,他連續翻了幾本,上面寫的故事無非就是才子夜會佳人,又或是狐貍仙私會書生的奇聞豔談。

柳昭每本都翻了個開頭就猜到了結尾,扔了一旁,讀來實在沒甚趣味。

這些個故事還沒他在志學堂讀書的時候寫的好。想當年,他們幾個同窗好友經常互換家中私藏的一些民間孤本、宮中秘本看,裡面的故事那叫一個詭秘香豔。

到後來,各人家裡的也都輪著看完了,鬧了書荒,可他們看的都是以前名家的手筆,眼光變的很是挑剔,尋常街頭賣的那些個聱牙詰曲根本入不了眼。

那時恰逢謝太傅即將要拜相,對他們也鬆了管教,一群世家公子在學堂裡頑皮的更是無法無天。沒了話本看,柳昭一拍案,既然前人寫的沒了,不如我親自動筆寫,我柳昭才高八鬥,寫的還能不如古人?

他寫的一手錦繡文章,寫幾個傳奇故事、幾首豔詩當然不在話下。果然不出幾日,他就拿著厚厚一疊書稿,得意地扔在謝太傅的書案上,請大家品鑒。大家一哄而上,先是也只在學堂裡大家傳著看,但後來看得人多了,漸漸的便有人抄錄了傳了出去。

一些民間的書局更是將其印成了冊子放到大街上賣,還自作主張給柳昭取了個“多情公子”的筆名。直到有一日,同在學堂讀書的成王,拿著一本自稱宮中珍藏的孤本,向柳昭炫耀時,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塗鴉之作,竟然已經被廣泛流傳了這麼久。

柳斌治家極嚴,最重聖賢教誨,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兒子寫了這些傷風敗俗的東西,可不得扒了柳昭的皮?柳昭想到這裡,哪裡還有賣弄文采的心思,從此封了筆,再不敢寫這種東西。

倒是讓民間不少愛看話本的人扼腕,這多情公子故事寫的這麼好,可惜傳世之作甚少,真是浪費了他一身才情!

這些個前塵往事,現在想來就像是上輩子的事一樣。如今他人在距離京城千裡之外的彭澤,能不能回去還尚未可知,再提起這些只會徒增嗟嘆。

柳昭手裡的話本翻一本扔一本,最後只餘了一本,封面上寫著書名《九葳誤》,單看書名,倒是在一堆以才子佳人命名的話本裡顯得與眾不同。

他翻了翻,原來九葳是個山名,山上有個土匪窩,一群土匪佔山為王,朝廷多次出兵都沒有將其剿滅。一日山大王下山,湊巧救了個被餓狼追趕的白麵書生,那書生被山大王救後,為了報答救命之恩,自願留在山上教山上的土匪讀書認字。

柳昭再往下看,越讀越不對勁,這怎麼山大王和白麵書生日子久了,竟然還生出情來了?再往後翻了幾頁,這兩人居然都纏綿到一塊兒去了?!

柳昭立馬合上了書,穩了穩心神,想把剛剛看到的內容都拋之腦後,白師爺他到底是個什麼人?居然拿了這種描寫男子斷袖的話本來給自己看?

不過,這個著者的筆力還是不錯的,故事也寫的生動,這男子之間的感情該如何纏綿繾綣地娓娓道出,柳昭作為一個曾經的著者,一時之間竟生了幾分學習探討之心。

柳昭一邊心裡暗示自己,只不過是些字罷了,只要自己意志堅定,不會受其影響,一邊開啟了書,繼續往下看。

話說到山大王和白麵書生互相生了情愫,山大王是個直性子,表達了愛意之後,書生也接納了他,兩人恩愛纏綿,不日就要在這山頭舉行婚禮。

柳昭咋舌,這男子之間還能成婚?真是大開眼界,聞所未聞!

書生要求婚禮當夜,山上要放煙花慶祝,山大王為了心愛之人,哪有不依的道理。可誰能想到,新婚當晚,一山的土匪都喝的七歪八倒,就在這時,朝廷派兵圍上了九葳山,將土匪一窩端了。

山大王也被人從洞房裡綁了出來,卻看領頭計程車兵對著他新婚“妻子”恭敬作揖,稱他一聲“大人”。原來,這白麵書生竟然是新上任的縣令,為了剿滅九葳山上的土匪,故意扮作了落魄書生,被山大王救上山後,又以報恩為藉口留下臥底,將山上的地形,佈防都悄悄傳遞下山,只等婚禮這晚,以煙花為信,將這夥土匪一網打盡。

白麵書生,哦不,此時應該稱其為縣令大人,立在山頭,冷冷質問山大王:“你這些年橫行鄉裡,燒殺搶掠,幹盡了喪盡天良的事,如今被擒可有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