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孔瑄就被一陣有節奏的叩門聲給叫醒了。

“誰啊,這麼大清早的...”她一掀被窩,眯著眼睛皺著眉起身了,一邊抓了抓被睡成了一蓬亂草的長發,一邊不情不願地去開了門。

剛拉開門,她就看見了頂著倆大大的黑眼圈站在門口的連。

“連,你這該不會是...一夜沒睡吧?”被他憔悴的神色唬得睡意全消,孔瑄趕忙接過他手上拿著的一沓紙,進屋給他倒了杯溫水:“我記得神社裡沒見到過人來祈願啊,怎麼就忙成這樣了?”

“並不是祈願的問題...”連抬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只是昨天小鹿不知為何,突然來問我有沒有能讓他多長出一雙手的辦法...我好說歹說勸了他一個晚上,這才暫時打消了他的這個想法。我看他平日裡雖說是天真爛漫,但也並不是不諳世事,真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想要比別人多出一雙手來,真是奇怪......”

孔·罪魁禍首·瑄心虛地移開了視線:“啊...哈哈哈......這個...可能是他...他...突然看到了什麼東西,胡思亂想的結果吧......你不用擔心,這應該只是小孩子的獵奇心在作祟。打消了這個想法之後過兩天...過兩天應該就會好了......”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連飲盡了杯中的水,長舒了一口氣,放鬆了下來:“對了,我剛剛拿著的那些,都是昨天整理出來的一些需要你出面的佔蔔、預言類的祈願,按照緊急的順序排好了,你看看什麼時候有空,就去幫忙解決一下吧。”

“祈願?”孔瑄有些疑惑:“我記得好像並沒有人前來神社參拜過啊。”

“嗯,我覺得大家應該都不太喜歡被人類打擾,就讓他們在半山腰,背對著京都的地方清理出了一塊空地,最開始他們和我們是從同一條路上來的,不過半山處直通神社的路被我隱藏了起來,一般的人類是看不到的。”連難得的露出了孩子一般等待誇獎的表情:“他們只能看見那處通向空地的岔路,我在那裡建了個小鳥居,搭了個手水舍,架起了繪馬架。雖然說那裡沒有香火錢箱,沒有垂鈴也沒有辦法進入拜殿,但是在空地處是可以直接看見我們神社的正殿的,只是相對沒其他神社那麼正式罷了。”

“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孔瑄點點頭,順手翻了翻那些謄抄好的願望,不由得咋舌了起來:“不過,真的有這麼多的願望嗎?”

“當然啦。”連疲憊的臉上泛起了溫柔的表情:“山下的村民們,或多或少都會遇到一些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向神明祈願就是一個很不錯的解決問題的辦法。這些問題裡,有一些是我們可以解決的,有一些是我們也無法解決的。在你回來之前的一段日子裡,神社裡的大家已經解決了一些力所能及的祈願,這些就是我謄抄出來的,包括祈願者的個人、家庭情況,祈願的內容,你仔細看看再決定哪些願望需要實現。”

“嗯...好的。”孔瑄翻了翻這一沓的紙。連清秀的字跡襯著米白色的信紙,看起來有一種神聖的感覺。她情不自禁地坐得端正了些,臉上的表情也凝重了起來。

不得不說,這些人的願望真的是各種花樣都有啊——

大到希望知道明年會不會有水災、自己的命數幾何、命中註定的另一半情況如何、妻子何時會懷孕,或者妻子的下一胎是男是女,什麼時候來;小到想要知道自己丟失的發簪現在何處、想要自己初戀情人的一撮頭發、想找到自己丟失的兒子、想知道情人肚子裡揣著的到底是誰的種......

——這些也就算了,那個想要每一次都能買到遠隔大半個京都的一家和果子店的招牌甜點的家夥和那個想要知道心愛姑娘喜歡物件穿什麼款式的內著的家夥,你們到底把神明當做什麼啊喂!這些願望簡直超——任性的好嗎!

心累的孔·偽神明·真神棍·瑄嘆了口氣,忍不住為高天原上的那些神明點了一排蠟。

——天天有人在耳朵邊上念念叨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真是太折磨人了。

東挑挑西撿撿,孔瑄從這一堆亂七八糟的祈願裡面隨便抽出了幾個,打算今天去完成。剛放下剩下的祈願抬起頭,就發現連已經安安靜靜地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他的呼吸微沉,散在桌子上的白發隨著氣息拂動著,纖柔的銀白色發絲顯得眼下的青黑色更為明顯了。

踮著腳尖把自己的被子給他蓋好,孔瑄小心翼翼地出了門,順便叮囑各位不要去她的院子裡折騰,免得吵醒了睡的正香的連。

——那麼接下來,偉大的阿拉燈神丁...不對...阿拉丁神燈——孔瑄,為您服務!請問,您有什麼想要完成的願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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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抱歉但是啊——這個願望是沒有辦法實現的喲!”

剛剛還興致高昂地要幫忙實現凡人們煩人心願的孔瑄坐在第一個被選中的幸運兒的夫君)面前,微笑著拒絕了面前這個男人的願望。

“誒,為什麼?”衣著華貴的男人很是無辜地抱怨著,彷彿剛才那個口出狂言的家夥不是他一樣。

讓我們把時間倒退到半個時辰前——

“您好,請問這裡是少納言的宅邸嗎?”換上了正服走進平安京的孔瑄叩響了一扇很是樸素的宅門:“我是八百神社的神主,特來滿足貴府大人的心願。”

“煩請您稍歇片刻,待我稟與主人。”開門的是一個少年,約摸十六七的模樣,看起來很是警惕地朝孔瑄點點頭,就把門關上了。

“......”孔瑄低頭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纏在腕上的黑蛇,有些疑惑:“他做什麼用那種...同情又憐憫的眼神看著我?我長得很可憐麼?”

小黑蛇嘶嘶了兩聲,吐著信子蹭了蹭她的掌心,也不知是在說些什麼。

孔瑄也不在意,只是再把揣回懷裡的祈願拿了出來,仔仔細細地瞧了一番,越發覺得奇怪了起來:“沒錯呀,地址寫的就是這兒啊!剛才說少納言的時候小廝也沒有反駁...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還沒揣度出個門道來,小廝便熱情地拉開了門,臉上帶著笑迎了上來:“不知您可是安倍大人時常掛在嘴邊的,京都第一佔蔔師八百比丘尼大人?”

“謬贊了,我只是一個鄉野來的普通佔蔔師罷了。”孔瑄在外人眼裡還是很注意形象的,現下她臉上掛著溫婉笑意的知性大姐姐模樣,和平時的那個家夥判若兩人。

見她沒有否認,小廝的眼睛便亮了起來:“您快請進吧,夫人清早便去廟裡為孩子祈福了。真沒想到您會親自來,主上很是驚喜呢!”

“夫人?”孔瑄有些驚訝地挑了下眉,很快便了然地笑了:“我就說嘛,這樣的一個願望,不像是男子許下的。原來許願的是貴府夫人麼...夫人真是一位妙人啊!”

——會公開在繪馬上許願讓自家夫君從今往後再也不舉的夫人,真是世所罕見啊...

“我也這麼覺得,夫人和主上的感情很好,對大人言聽計從,關懷備至,可是京中有名的恩愛夫妻呢!”領路的小廝點點頭,笑著誇贊自家主上和主母的恩愛:“自從夫人肚裡有了少主人,兩個人的感情就更好了。想必這次夫人許的願望,一定與主上有關。”

——額...這麼說也沒錯啦......不過你說兩個人感情好就有點......我是沒見過感情好到想要自家丈夫變成太監的女人啦......

小廝還在不停地向孔瑄宣揚著他家主上和主母的恩愛事跡,什麼冒雨折花賦詩一首啦,什麼相依相偎一起作畫啦...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孔瑄只覺得冷冷的狗糧在臉上胡亂地拍。她想要開口拒絕或者繞開話題,小廝完全不顧她已經笑到抽搐的嘴角,動作迅速地又往她的嘴裡補了一勺......